第二日秦筝清晨起来,天上却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天也比往日里冷了几分,风一刮,凉意便往身上串,茗墨怕自家姑娘受凉,找了一件春日里用的披风给秦筝披上,这才同翠儿一左一右地替她撑伞送她去府门口。
秦筝坐上马车,秦萱和秦襄紧接着也上了马上,秦筝上下打量她们一番,见她们皆是披着披风,便浅浅一笑,搓手取暖起来。
马车行到学堂,秦筝也不急,等秦萱和秦襄都下去后,她才不慌不忙地下了马车,待站定后,却见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正撑着一把油纸伞在雨里等着什么人,他的衣角已经湿了不少,秦筝连忙上前关切地问道:“表哥,外头下着雨,你怎么还不进去,可是在等什么人吗?”
卫离澈垂头对上她的眸语气平平道:“我在等你。”而后又顿了顿,问她:“昨日你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原来是在等自己,秦筝只觉得心头一暖,旋即又心疼起衣着单薄的他来。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秦筝因怕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扯着嗓门道:“不过是去看看表哥你过得怎么样了,并没有什么要紧事,外头冷,又下着雨,表哥快些进去吧。”
卫离澈微微颔首,看了一眼正给秦筝撑伞的婆子,见她面上一脸的不耐烦,便温声道:“三表妹先行,我跟在表妹后面。”
秦筝捕捉到他看向自己身旁的婆子的小动作,紧接着也抬头看向那婆子并抬手扯了扯她的衣袖道:“王妈妈,我们走吧。”
王妈妈拉起秦筝的小手,头也不回地牵着她抽身就往里走。秦筝进到女学堂时,已经有不少人都到了,不多时,又进来三两个小女孩,学堂的座位这才坐满。
方女先生讲第一节课时,有一个小女孩时不时地会咳嗽一两声,秦筝也曾转过头去看她,只觉得她看着有些眼熟,许是因为上一世在一起学了三年。
课间,方碧菡试着去关心了她一番,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那女学生显然第一次见到她的这种画风,愣在那儿半晌没说话,方碧菡便有问了她第二遍,那女学生方才答了她觉得喉咙和头都有点痛。
方碧菡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来给她披上,柔声说道:“回去把你不舒服的事情告诉你母亲,叫她请个大夫给你瞧瞧,再喝上一碗姜汤暖暖身子,若是明天病的实在难受,便叫人来知会我一声,你在家休息就是。”
那女学生没想到方女先生往日里看着不苟言笑,冷冰冰的,却原来她也是个面冷心热的,当即浅笑道:“谢女先生关心,学生记下了,女先生也要顾及着自己的身子才是。”
方碧菡见她笑着谢自己,还顺便关心了自己一句,登时觉得与人交流,其实并非像她想的那样困难,于是暗下决定,日后要尽量多与学生们说说话,了解一些她们的想法。
宁远侯府的仆人们正愁下雨举办晚宴多有不便,可巧这雨下午就停了,还出了一会儿太阳,到了卯时二刻,地面上已经干的差不多了。
洛阳城中百姓算算日子,还有几日,便是端午。糯米的需求量因此比往日里上升不少,侯府的厨娘们按着侯府的人口,大小主子的人数,张罗着买糯米,红枣,红豆绿豆等物。
秦筝特意着了一件大红色的蜀锦褙子,梳着丱发,上配溜金喜鹊珠花,颈上戴着长平侯的姑娘们都有的赤金盘螭巊珞圈,茗墨仔细打量着她,只觉得她肤白如雪,五官精致,虽然还未完全长开,却也不难看出将来定是位容貌上乘的美人。
秦筝梳洗穿戴好后,匆匆赶去秦老夫人的玉松院,一进屋里,就见里面满满的都是人,三位夫人并秦萱秦襄皆是穿戴富贵,无处不露着长平侯府的贵气。相对而言,秦清菡就要朴实的多,虽说秦清菡穿的不如她们华丽,却也是衣着得体端庄,叫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秦老夫人见秦筝来了,连忙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一手挽着身量高挑的秦清菡,一手拉着秦筝的小手,笑眯眯地朝外面走去。
秦萱同众人一道跟在秦老夫人的后面,看着秦筝瘦小的背影,面上掩饰不住的厌恶。
一行人来到府门口,大房二房四房各乘一辆马车,秦筝无父无母,自然是同秦老夫人共乘一辆。不到两刻钟,马车便到了宁远侯府。
一行人下了马车,便有宁远侯府的老嬷嬷迎上来,秦筝还记得,她是顾老夫人跟前的人。
上一世顾老夫人在秦筝十三岁的时候仙去,三年后顾清运迎娶秦筝,秦老夫人为了做到十里红妆给秦筝撑场面,毫不犹豫地将三房的全部财产和自己的部分财产作为秦筝的嫁妆,只希望顾清运能好好对待自己的宝贝孙女。
当时满心以为顾清运也爱着自己的秦筝并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毫不犹豫地将她所有的嫁妆统统交给了顾清运,可即便秦筝做到了这一步,顾清运还是毫不留情地选择了背叛。
实则打从一开始,顾清运就不曾爱过她,顾清运料定她不过是个病秧子,只要她一死,她的财产便都是他的,他还可以另娶。
秦老夫人一行人跟着老嬷嬷到了顾老夫人的院子,秦老夫人和顾老夫人一见面,就激动不已地上前拉起对方的手,嘴里好姐姐好妹妹的喊着。
秦老夫人和顾老夫人都是出自刑国公府,且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堂姐妹,关系自然不一般,也正是因为如此,上一世她才会同意秦筝经常去宁远侯府走动甚至是小住,却不想会让秦筝和顾清运生出一段孽缘。
顾老夫人对秦筝说不上好,但也说不上不好,故而秦筝对她的感情也甚是微妙。
秦筝看着满满一屋子的人,觉得闷得慌,反正这宁远侯府她再熟悉不过,索性趁着祖母不得空,自个儿出去走走,也好透透气。
秦萱见她躲着众人往外面走了,心中顿生疑惑和好奇,便也悄悄地跟在她的后面。
走着走着,忽见顾清运和傅云琛有说有笑地迎面往这边过来,秦萱很快生出一计,三两步走到秦筝的前面伸出脚去拌她,秦筝在想着卫离澈的事情,双眼迷离,并未注意到不远处的两人,更加没有想到会有人来拌自己,身子很快就不听使唤的往前面一倒,眼看就要摔在地上,却被人从右侧拉住了胳膊。
那人略一使劲,秦筝就立马重新稳稳地站回了原地,见秦筝无事,那人又问:“阿筝妹妹没事吧?”
声音听着有些耳熟,秦筝惊魂甫定地抬头看向那人,原来是他,秦筝长出一口气,定了定心神,略显疲惫地说道:“没事,多谢傅二哥出手相助。”
顾清运便道:“到底是傅兄动作快,若非有傅兄在,恐怕以我的轻功,无法及时救下阿筝妹妹。阿筝妹妹受惊了,快进去喝杯热茶吧。对了,萱妹妹方才就在阿筝妹妹身边,为何不出手拉她一把?”
秦萱原本是想让秦筝在傅云琛跟前出个丑,没想到傅云琛竟然出手救了她,偷鸡不成蚀把米,秦筝当下就气的小脸通红,顾清运以为她这是被自己的话吓到了,急忙解释道:“萱妹妹,我并没有要指责你的意思,只是随口一问,萱妹妹莫要多心。”
秦萱生怕傅云琛觉察出是她绊的秦筝,一下子红了眼眶,一脸委屈地说道:“我也不知道阿筝妹妹怎么会突然摔倒,我当时心里也很急,我一急,就容易手忙脚乱,一时不知该怎么办,竟然忘了拉阿筝妹妹一把,顾大哥,傅二哥,我真不是故意的。”
还真是会装啊,仿佛全天下就她最无辜,最可怜,秦筝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一瞬间又转为一个轻松的笑,看向傅云琛用孩童般天真的语气说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走着走着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傅二哥,难道这里还有老鼠不成?”
傅云琛闻听此言,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当他看见秦萱那张因为生气而铁青的脸,这才强压下笑意,语气平平地道:“或许有吧。顾兄说的对,阿筝妹妹还是快些进去喝杯热茶压压惊。”
秦筝点点头,不去看秦萱和顾清运,朝着傅云琛微微一笑后,便抽身回去了。
顾清运看着秦筝瘦弱的背影,仍是想不明白,自己这到底哪里惹到秦筝了,为何她突然对自己这般冷淡。
“阿筝妹妹,我最近有哪里惹你不开心了吗?”顾清运追上秦筝满脸疑惑地问她。
“没有,顾大哥多心了。”秦筝淡淡说道,自顾自地走着,半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再同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