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筝由丫鬟引着进到杨氏的屋里,杨氏正歪在炕上做女红,环顾四周,见秦清菡不在,这才松了一口气,对着屋里的丫鬟婆子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吧,我有话要单独同大伯母说。”
杨氏放下手里的活计,抬起头冲着刘妈妈点点头,示意她照秦筝说的做,刘妈妈会意,立马领着一众丫鬟婆子退了出去。
“阿筝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吧。”杨氏语气平平。
秦筝这几个月的转变,她也有所耳闻。
“阿筝想知道,秦昭姑姑嫁去扬州卫家的时候,可有带陪嫁丫鬟,这些丫鬟中,又是否有伺候她多年的贴身丫鬟。”
杨氏没想到她会问有关秦昭的问题,一时间陷入了回忆之中,她嫁入长平侯府之时,不过十六,秦昭也还未及笈,故而她们姑嫂俩很聊得来,经常在一块说话看戏。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她当年带了两个陪嫁丫鬟,其中一个是她最为信赖和宠爱的芳若,我记得当时芳若在秦府,因为你秦昭姑姑的原因,算是数一数二的一等丫鬟。只是你卫表哥来到长平侯府后,她便不知所踪了。话说回来,阿筝为何突然想到问我有关你秦昭姑姑的事?”
秦筝沉默不答,她不想骗杨氏,但又不能告诉她自己的真实想法,如此一来,闭口不答才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杨氏见她不愿说,倒也没有继续追问,她向来不喜强人所难。
惯性地轻咳几声后,杨氏苍白的脸上露出几分笑意,柔声道:“阿筝不想说就不说了吧,大伯母不逼你。清菡常在我耳边说起你,我心里对你是有几分喜欢的,只是我这身子总也不见好,想多关心你一些都是不能够的。若是你不嫌弃大伯母,日后有时间便同你清菡姐姐一块过来同我说说话,可好?”
秦筝忙恭敬道:“阿筝自是不嫌弃大伯母的,阿筝还怕大伯母嫌弃我呢,故而这些日子都不敢过来,就怕叨扰了大伯母。今儿大伯母说的话,秦筝都记下了,日后有时间,我会同清菡姐姐一起来陪你说说话,唠唠嗑的。”
杨氏点点头,忽的想起什么事,连忙吩咐刘妈妈端了瓜果点心上来,对着秦筝歉然道:“瞧我,你们小孩子家的爱吃糕点,我竟一时忘了,阿筝不要见怪才好。”
秦筝学着大人说话的样子:“大伯母太客气了,咱们是一家人,什么见怪不见怪的。”
杨氏觉得她此时的样子像足了一个小大人,少不得在心里感叹她真是一个有趣的孩子,面上的笑容更深,又拉着秦筝又说了好一会儿话,这才放了她回去。
四人行至园中,秦筝便吩咐翠儿和念夏先回去,只带了茗墨一人往秦恪的院子去,端午学堂放了两日假,加上秦恪要参加今年秋天的科举,想来这会子应该是在书房中看书。
秦筝一进秦恪的院子,便有一个丫鬟迎了上来,“三姑娘是来找恪大爷的?恪大爷这会子正在书房看书,要不姑娘先进去坐会儿,我去知会恪大爷一声?”
“秦恪大哥用功读书,我怎好打扰,你不必理会我,我自个儿在屋里等着他就是。”
那丫鬟便道:“到底三姑娘心细,既这么着,我这就带姑娘进去。”
秦筝微微颔首,跟着她往屋里去。秦筝还是头一回来秦恪的院子,上一世秦恪不着调,同家中兄弟姐妹的关系不怎么样,就连他的亲妹妹秦清菡,他也关心甚少,秦筝作为他的堂妹,自然与他更不亲近。
细细观察他的屋子,秦筝只想用四个字来形容,富丽堂皇,比她的墨韵轩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各色古董名画、金银器皿,以及用于消遣的东西,应有尽有,半点读书人该有的样子都没有,俨然一副纨绔子弟的做派。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秦恪才一脸疲惫地从书房出来,在看到秦筝那一刻,整个人登时精神不少,屏退屋里的丫鬟后,半开玩笑地同她说道:“今儿是吹的什么风,你怎么想到来我院子里坐坐了?”
“少贫嘴,我过来来找你自然是有话要同你说。”秦筝一脸严肃。
“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早些说完我好休息。”秦恪懒洋洋地说道。
“我要你帮我找一个人。”秦筝半句客套的话都没有说,直接进入正题,“秦昭姑姑的贴身丫鬟芳若,你母亲说,她自八年前卫表哥来了侯府后,便没了音信。”
秦恪信心满满地应下:“不过是找个人,对我来说,并非难事,你放心吧。方才你可是去见过我母亲了?这芳若此人,也是我母亲告诉你的?”
秦筝不置可否:“是,我的确是在你母亲那儿打听到芳若这个人的,我要找她,是希望能够通过她让祖母和卫表哥重建祖孙情。”
秦恪有些不大相信:“就靠一个芳若,能让祖母一改对卫离澈的看法?我觉着这事有点悬。”
秦筝浅浅一笑,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茶水,头头是道地分析起来:“听大伯母说,当年芳若是秦府里数一数二的一等丫鬟,想来不单单是因为深受秦昭姑姑的宠爱,应该还有祖母的缘故在里头。祖母是秦府的女主人,若是没有祖母的授意,估计芳若也不能在秦府取得那般地位,所以我觉着在祖母心中,对这个芳若应当是有几分认可和喜爱的。只要芳若告诉祖母秦昭姑姑在卫表哥尚未出世之时,便十分爱重于他,祖母多少会信一些。”
“听你这么说,倒也不无道理,只是你这般为卫离澈费心费神,可是对他有情?”
若是寻常的闺阁女子听了这样的话,少不得会羞怯一番,秦筝却跟没事人一样,半点羞涩之意都没有,语气依旧如常:“自是有情,表兄妹之情。”
秦恪见她语气坚定,半点慌乱的样子都没有,便可大致判定她没有说谎,她如今的确只当卫离澈是表哥而已,那么她的良缘,必定还是那个人。
如是想着,秦恪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轻声询问她道:“若是我说你与一人乃是绝配,是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阿筝妹妹可会相信?”
秦筝苦笑一声,悻悻答道:“信与不信都不重要,从我被顾清运休弃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对男人死心。不出意外的话,我这一世不会再嫁人。”
秦恪对她的这番话嗤之以鼻,只垂眸看着杯中的茶水,心中暗道:意外会有的,再过三五年,你的想法定会改变。你与他的缘分,早早就已经种下。堂妹放心,我是绝对不会害你的,你若与他在一起,是长平侯府之福。
秦筝已无甚么话说,起身同他道别:“方才摆脱恪大哥的事情,劳烦恪大哥务必办到,阿筝这便回去了。”说罢迈开步子推门而去。
且说昨日是端午,秦淳风依照惯例宿在刘氏房中,故而今日一处理完政务,便匆匆往阮明玉房里去看博之。
见博之被养的白白胖胖,阮明玉清丽可人,心中大喜,当即决定当天宿在她的房中留宿。
戌时未过,秦淳风从书房来至阮明玉房中,见她正坐在床沿边垂泪,便轻手轻脚走过去拉起她的手问道:“好好的怎么哭了?是谁给你气受了吗?”
阮明玉一把扑到他的怀中,抽泣道:“再有不到一个月,博之便要被送去夫人处养着,博之是妾身怀胎八个月生下的,如何舍得?妾身自知身份卑微,不配教养博之,可是妾身是真的不舍,博之他还那么小。”阮明玉越说哭的越激动,到了后面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秦淳风并非铁石心肠之人,听她言辞恳切,真情流露,又忆起与她相识与杏花微雨之中,心中更加怜惜她,下意识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尽量用温柔的语气安慰她道:“明玉又胡说,明玉的身份哪里卑微了?你想把博之养在身边,也不是不可以,明日我先抬了你做贵妾,过两日再去同母亲和婉柔说说,婉柔心地善良,膝下又儿女成双,想来她也不会忍心让你与博之母子分离。”
阮明玉连忙擦了擦眼泪,不敢置信地问他道:“老爷是说真的?不是哄骗妾身?”
秦淳风双手握住她的肩膀,让她与自己对视,含情脉脉:“明玉与我相识以来,我可有骗过你?”
阮明玉先是红肿着眼睛摇摇头,而后环住秦淳风的脖颈,在他耳边哽咽道:“淳风从未骗过明玉,淳风是明玉的夫君,淳风同明玉说的话,明玉都愿意相信。”
秦淳风从她的怀里挣脱出来,满脸笑意地替她拭泪,语气里尽是宠溺地说道:“快别哭了,再哭该叫人看笑话了,时候不早了,明日你还要照顾博之,早些安歇吧。”说完便吩咐候在外面的丫鬟打热水进来伺候两人洗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