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李妈妈端了饭菜来至上房,只见刘氏正在里间屋内坐着垂泪,李妈妈说了句太太用膳,便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往桌上放好,刘氏忙擦了泪,因问道:“只怕这会子,柏氏和大姑娘已经去库房清点卫家的财产了吧?”
李妈妈点点头,思忖一会儿,便道:“太太放心,这账本是精心处理过的,她们便是瞧出端倪,也拿不出证据。况且为记入账中的瓷器名画,金银玉器,都是典了银子收入库房的,太太无需忧心。”
刘氏轻叹一口气,含恨说道:“大姑娘是个心热面善的,我倒也不怕她,只是这个柏氏却不是好对付的,她身边又有个陈妈妈出谋划策,若是这回她们将府上治理的好了,即便三个月后我解了禁足,只怕这掌家的权力也会被分去一半。”
“府上但凡是有些脸面的婆子,那一个是好对付的?这些年来,太太能将她们治的服服帖帖,着实是下了大功夫的。大姑娘和柏氏头一回掌家,未必治的住,太太且放宽心。”
刘氏觉得她这话说的在理,方才觉得安心一些,她就不信,这秦清菡和柏氏还能翻了天不成。
当天下午卫离澈下学回来,行至正门前,门口正侯着六个丫鬟两个婆子并两个小厮,一见了他,连连行礼道:“参加表少爷。”
卫离澈只打量他们一眼,只淡淡道:“无需多礼。”说罢抽身就要走。
倒是一个婆子眼疾手快,拦了他道:“老奴和他们都是老夫人新挑了出来专门伺候表少爷的,另外,表少爷的新居也已整理出来,还请表少爷随老奴走。”
卫离澈眼神间闪过思索之色,良久才语气平平地说道:“如此,烦请妈妈引路。”
那婆子点了点头,走在前头替他引路。
卫离澈院子设在侯府的东边,离秦远秦恪的院子很近,对于秦筝的院子来说,隔的就比较远了,毕竟男女有别。
一进门,道路两边是郁郁葱葱的翠竹,中间是青石板铺就的小道,那婆子便让卫离澈走了前头,同丫鬟小厮们一起在后头跟着,小心伺候着。
走过小路,就见东边设着一张石桌四张石倚,还留了一处空地方出来,若是女子住,可以在此处玩耍,若是男子住,便可在此习武练剑,再看西边,种着几棵桂树和石榴树并牡丹玫瑰菊花等花,回廊上吊着一个白银缠丝笼子,内有一只大绯胸鹦鹉,后廊处则是种着几棵梧桐。
卫离澈自个儿推了门缓步进去,但见外间窗下设着一张梨花木大案,上置笔墨纸砚文房四宝,案旁立着喜鹊登梅书架。
墙角设着一张紫檀架,上置汝窑花瓶并玉石摆件等物。两边高几上各放着一盆睡莲和一盆君子兰。
里间用一道珠帘隔开,内设一张满工雕花紫檀床,西边立着榆木衣柜,又有一紫檀架,上置汝窑美人觚,插着满满一瓶新摘的荷花。
“表少爷可还满意?若有不妥的,表少爷尽管说就是,老奴差人去改。”说话的还是方才的那婆子,语气中仍是恭敬。
卫离澈淡淡道:“没什么不妥,你们都退下。”那婆子道了声是,抽身出去,没走两步,卫离澈忽的开口问:“我院子里的书可都搬过来了?”
那婆子便停下来道:“都搬过来了,在外间的书架上放着呢。旁的东西,都在库房放着,表少爷要什么,差人去找就是。”
卫离澈没有说话,只点点头,那婆子见他无甚么话说,便又领着一众丫鬟退下了。
卫离澈走到外间,往炕上坐下,手指有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桌面,似在思量什么事。这时候,一个十三四岁的丫鬟替他斟了一杯热茶,卫离澈抬头看了她一眼,板着脸淡淡问她道:“你叫什么名字?”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面如冠玉,眉目如画的脸,那丫鬟一下子红了脸,垂头轻声答道:“奴婢名唤钰棋。”
卫离澈顿了顿,面色稍缓,语气平平道:“钰棋,去拿笔墨纸砚过来”他似乎还不习惯使唤秦府的下人。
钰棋应了声是,去书案上取了他要的东西过来。
卫离澈不紧不慢地将宣纸铺开,钰棋主动上前要替他研磨,卫离澈却道:“不必了,我自己研。”他自个儿研磨研惯了,旁人来研,他反倒不习惯。
“三姑娘来了。”话音刚落,秦筝已经迈着信步走了进来。
秦筝见他坐在炕上写东西,因笑道:“表哥在写什么?”
卫离澈忙将写有字的纸折了,微微一笑道:“没什么,不过是写着玩的。”
秦筝想想他可是未来的镇国大将军,故而虽然被他认了妹妹,在他面前也是不敢造次,见他不愿给自己看,并不敢强求,只将话锋一转道:“今儿阿妧是来恭贺表哥乔迁之喜的,清菡姐姐管着家实在抽不开身,便托了我将贺礼送与你。”转头看了一眼茗墨,含笑道:“把东西拿上来。”
茗墨端着托盘上前,将一大一小两个锦盒端了上来,秦筝一面打开锦盒,一面说道:“这是清菡姐姐送表哥的白瓷梅瓶,这是阿妧特意命人收集的菖蒲露,有明目的功效。表哥近日读书幸苦,我便想了这个法子,表哥先试试好不好用,若是觉得好用的话,阿妧那里还有两盆菖蒲,送来表哥屋里表哥置于案上,累了便闻闻蒲香,还可缓解疲劳。”
卫离澈命人将东西收下,问了她近日身子可好学业如何之类的,秦筝一一照实答了。
两人正说着,就听得外面一阵熙熙攘攘的声音,一个婆子来报:“表少爷,卫家的财产都已清点妥当,请表少爷过目。”说罢双手将册子恭敬递上。
卫离澈接过册子,起身下炕走到库房,对着账本看了一遍丫鬟小厮抬进来的东西,确认准确无误后,去屋里牵了秦筝过来,半蹲着身子柔声道:“阿筝喜欢什么,尽管挑就是,表哥都给你。”
秦筝走到库房中,先是看了看金银锭子,约莫估算一下有多少两后,又看起装着瓷器名画,玉石摆件,金银首饰的箱子来。
看来看去,秦筝最喜欢的还是一套紫玉头面,只是紫玉极为难得,加上又是一套,自是更加珍贵,秦筝认为这套头面应该由她未来的表嫂来戴才是。
“表哥,我喜欢这只簪子,表哥可舍得把它给我?”秦筝虽然喜欢那套头面,分寸却还是有的,这几个月她帮卫离澈的不过是出于感激之情和表兄妹之间的情谊,实在担不起如此贵重的回报,故而随意拿了一支步摇充数。
卫离澈看得出她看向那副紫玉头面是眼底的压抑,这小丫头,难不成是怕自己舍不得?
“方才我见表妹盯着那副紫玉头面很久,这本就是女儿家戴的东西,放在我这儿也是浪费,表妹拿了去正好。”卫离澈说罢,直接让钰棋拿去包好,半点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秦筝无法,只得谢到:“如此,多谢表哥了。”
“你我之间,无需客气。”卫离澈说罢,吩咐婆子去厨房传饭,留了秦筝在他的院子用膳。
用过晚膳,秦筝怕打扰到他看书或是习武,便抽身回去了,卫离澈要去送她,她便道:“表哥看书习武要紧,现下天还未全黑,又有丫鬟婆子们掌着灯,想来不会有事,表哥无需挂心。”
卫离澈听她说的句句在理,便不再坚持,吩咐送她回去的丫鬟婆子几句,看着秦筝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中,方才进去屋里。
二更不到,秦筝便睡下了,而此时,园子里的丫鬟婆子们正聚在一处赌钱喝酒。
秦清菡和柏氏因今日处理完了卫家财产一事,终于可以腾出手来治治府里的歪风邪气。
一行人巡查了不过半个时辰,便不出所料地瞧见几个正在赌钱的婆子。
那些婆子见了秦清菡和柏氏,心下大惊,忙跪地求饶,“太太,姑娘,且放过我们这一回罢,再不敢了。”
柏氏便冷笑一声,语气登时就有些不好:“再不敢了?好,我就暂且相信你们,你们告诉我,平时同你们一起赌的,还有哪些?一个都不许隐瞒,否则,有你们看好的!”
那些个婆子听了,忙又磕了几个头,仔细说起往日里同她们赌过钱的。柏氏命人一一记下后,又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今日若不罚你们,恐难以服众。来人,将这几个婆子拉下去重打二十个板子,罚一月月钱。”
第二日一早,柏氏便命人去园子里传人,一一盘查。
骰子牌统统烧毁,为首赌钱的打二十个板子,逐出去,其余的打十个板子,罚三个月月钱。
又是几日过去,柏氏早早起床查岗,罚了几个贪睡迟到的丫鬟婆子,一时间,府中下人人人自危,皆守礼谨慎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