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三年过去。
秦筝坐在梳妆台前, 茗墨正替她梳着云顶髻, 翠儿将几件上好料子制成的冬裙叠好放在床上,只等秦筝梳好头挑一件穿。
“今儿是姑娘十二岁生辰, 该穿的喜庆些才是,将这两件浅色的放回衣柜里罢。”茗墨说罢, 拿了一件大红色堆花襦裙在秦筝身前比划起来,笑呵呵地说道:“我瞧着这件冬裙不错,姑娘就穿它吧。”
秦筝心道穿的喜庆些也好,自个儿的气色被衬托的好了不少不说, 别人看着也精神, 便点头答应, 十分配合地将冬裙穿上。
待秦筝画完眉,上好唇脂后, 屋里的丫鬟婆子看得眼睛都直了, 茗墨因笑道:“姑娘这样的年纪就生的这般模样, 等再过个三两年姑娘长成了,咋们侯府的门槛啊, 非得让人踏破不可。”
秦筝怎会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红了脸伸手去掐她的腰, 恼她道:“好你个小蹄子,大早上的胡言乱语, 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茗墨禁不住痒, 这会子已经笑的眼泪直流, 连忙往一旁躲了求饶道:“我的好姑娘, 且饶了我这一回吧,以后再不敢胡说。你瞧瞧,多好看的发髻,若是弄乱了可不值当。”
秦筝那肯轻易饶她,追上前去抓住她的手,愤愤道:“你这张嘴越发会说了,都是我往日里纵的,今日不好好治治你,日后怕是这屋里再没人治的住你。”
翠儿端了早膳进来,将东西往桌上放好,分开两人劝道:“姑娘快别闹了,今儿是你的生辰,老夫人叫人唱戏呢,姑娘用完早膳歇会儿就过去罢。”
秦筝这才作罢,整整衣领后往梨花木圆椅上坐下,微微喘了几口气道:“今儿就先饶过你,若再有下次,咋们再算总账。”
茗墨忙道:“再不敢了,姑娘放心。”姑娘似乎很抵触嫁人一事,可是女儿家的不嫁人,岂不是连个依靠的人都没有?老夫人再疼爱姑娘,终归有一天是要去的,况且姑娘无父无母,身子也不好,到了那时……
秦筝打断她的思绪:“想什么呢,快些下去吃饭罢,大早上的可别饿着肚子了。”
茗墨只轻轻摇头,跟着垂头丧气地退了出去。
秦筝用过饭后,又用茶水漱了口,撑开窗子往外看,只见窗外一切皆是银装素裹的,不由得喜上眉梢,轻声呢喃一句:“白茫茫的一片,真干净。”
而后便让翠儿去拿了紫铜手炉过来,茗墨见状,便知她这是要出去赏雪,前儿她还在念叨呢,可巧昨儿晚上就下雪了。
茗墨去屋子里头取了翠纹织锦羽缎斗篷替她披上,温声交代她道:“外头冷,姑娘身子弱,我陪姑娘去去就回罢。”
秦筝点点头,她心里很清楚,今日她若是不答应的话,这一屋子的丫头们必定会齐齐拦住她。
一切准备妥当后,两人出了院子,走过游廊,穿过假山,来至栖露亭不远处,忽见亭中有一人来回踱着步,秦筝看那人背影,不是卫离澈是谁?
“表哥既然都走到这儿了,为何不去我的院子里坐坐?难道我的院子是龙潭虎穴,表哥才这般不想去?”秦筝迈着莲步走到他跟前,面上似笑非笑地打趣他道。
卫离澈打量着秦筝,他还是头一回看到秦筝穿戴打扮的这般艳丽光鲜,看着她已经到了自己胸口高度的身子,他意识到,她已经不是小女孩,他们之间,似乎该避避嫌。
可是,他又不想离她太远,仍旧喜欢被她依赖的感觉。
他的面容依旧平淡,紧紧盯着面前的人,良久才缓缓开了口:“阿筝妹妹多心,如今你年岁渐渐大了,我该多为你的闺名考虑。”
秦筝听了这话,便往他跟前又迈了一步,浅浅一笑道:“你我虽是表兄妹,这情义却比亲兄妹还亲,如今祖母待你也是当嫡亲孙子一般,府上的人又有谁会往那一层去想呢?表哥莫要太过紧张了。”
卫离澈愣了愣,她这是只把自己当哥哥的意思吗?慢慢握紧拳头,总觉得心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阿筝是来赏雪的吗?方才我看琦月湖那边的景色不错,不如我陪阿筝过去看看如何?”
秦筝因记着他二月便要参加会试,连忙婉拒道:“表哥马上就要参加会试了,难道表哥就不忙?男子功名为重,表哥万不可为了我误了正事。我自个儿和茗墨过去就是。”
卫离澈敛敛神,看着她的眼睛语带宠溺地说道:“阿筝的事就是正事,即便再忙,我也会抽出时间陪你。”
秦筝听了这话,心里又是一暖,于是不再继续推辞,面上含了笑柔声说道:“表哥还是这般疼爱阿妧,在表哥面前,阿妧只想做一个孩子。”
卫离澈无奈点点头,将手放在背后,语气平和:“走吧。”
秦筝嗯了一声,同他并排往前走。
“表哥这三年苦练骑射,定能位列一甲。想来表哥三年前不参加殿试,必是有自己的一番计较。”
卫离澈闻听此言,停下脚步神色复杂地看向秦筝道:“当年我的骑射的确差强人意,只是有一点我很疑惑,阿筝何以认为我练好骑射,便可位列一甲?”
秦筝闻言抿嘴咬了咬下嘴唇,思忖一会儿后开口说道:“表哥的武功剑法,军事策论自是没话说的,唯一欠缺的便是骑射,只要这骑射练好了,武举自然不在话下。阿妧说的可对?”
卫离澈不置可否,看着她已经长开了一些的脸,旋即别过头,不敢再去看她,他能隐隐感觉到,自己对她似乎不再是单纯的兄妹之情。
“上次替你寻来的书,你可还喜欢?”
“喜欢,特别是那本棋谱,我觉得我的棋艺又精湛不少,等表哥考完科举,我再去找表哥切……”
秦筝的话还未说完,卫离澈突然声音急切地说了一句“小心”,而后秦筝便被他护于他的大氅之下。
随后便听到嘭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落到了他的大氅上,秦筝下意识地抱住他的腰,抬头问他:“表哥,你还好吗?”
卫离澈顿时身子一紧,他收回手低头看向她,正好对上她的一双美目,语气便有些克制:“我没事,你身子弱,这雪要是打在你身上就不好了。”
秦筝点点头,松开他的腰伸手替他去拍大氅上的雪,只是他头上和肩膀处的雪,只能由他自己去拍了,秦筝太矮,根本够不到。
秦筝拍去他大氅上的雪后,突然掩嘴笑道:“要是落下来的雪再多一些,表哥可不就得变成个雪人了?”
卫离澈停下手上的动作,不知怎的声音沉稳地问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我变成雪人了,阿筝可会心疼?”
秦筝毫不犹豫地答道:“当然会,表哥虽然身强体壮,可若是真被雪埋成一个雪人,说不准也会生病。”
卫离澈听了她的回答,心里说不上的激动欢喜,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提醒她道:“祖母叫人唱戏给你过生辰,你还不快些过去?”
秦筝这会子也记起来了,连忙伸手去翻他的衣袖,翻来翻去,也没找到什么东西,顿感失落地道:“表哥没给阿妧准备生辰礼吗?”
“准备了,只是不在身上,一会儿我叫人给你送过去。时辰不早了,我送你过去吧。”
卫离澈将秦筝送至戏台处,秦清菡和骆清染立马迎了上来:“好啊你,方才和表哥去什么地方逍遥了?”
秦筝上前拉住两人的手,含笑同她解释道:“逍遥什么啊,就是去琦月湖走了走。倒是长姐你,自打许了人家,越发爱打趣阿妧了。”
秦清菡登时羞红了脸,伸手要去挠她的腰杆,幸好博之及时跑过来扯住了秦筝的衣角,奶声奶气地撒娇:“三姐姐,抱。博之最喜欢三姐姐了。”
秦筝含笑往梨花木太师椅上坐下,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而后动作轻柔地抱了博之在自己腿上坐下,秦清菡便打趣她道:“博之真真同你亲,一看到你,就把我们都忘到脑后去了。”
“我时常给博之带好吃的好玩的,他当然同我亲。对了,表哥呢。”秦筝一面说,一面环顾四周。
“三姑娘,表少爷说他还有事忙,就不留下听戏了,还望三姑娘莫怪。”一个丫鬟上前回到。
不多时,秦老夫人也赶了过来,婆子恭敬地将戏单奉上,秦老夫人便让她拿去给秦筝看,由秦筝选戏。
秦筝随心点了《荆钗记》和《拜月亭记》,其余的戏,还是让秦老夫人来点。
听过戏后,众人用膳后又行了一回酒令方才各自散去。
卫离澈早将备好的生辰礼命人送了过来,秦筝将锦盒打开来看,却是一本孤本琴谱和一支鎏金穿花戏珠步摇。
秦筝将琴谱拿出来翻看起来,茗墨则是拿了步摇在手里仔细观察,面上含笑道: “姑娘长大了,表少爷也知道给姑娘送金步摇了,从前姑娘小,表少爷都是送的一些书啊墨啊玉石摆件什么的。这会子姑娘长大了,该多多打扮了。”
秦筝合上琴谱,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打趣她道:“我看啊,你更应该多多打扮,左右再过个一两年,就该替你物色人家了。”
茗墨闻言,小脸一红,垂头压低声音道:“姑娘瞎说什么,茗墨还要长久陪在姑娘身边的,怎么说也得等到姑娘你寻到了好姑爷,茗墨才能考虑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