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秦筝因不想同盛家人打交道, 除了每日去给秦老夫人请安外, 别的时间都呆在自己院子里打发时间。

茗墨掀了帘子从外面进来, 将手上端着一碗糖蒸酪往炕几上放下，皱眉劝秦筝道：“姑娘这都在屋里闷了几天了，就不怕闷出个好歹来？如今三月的天气, 园子里的花开的正好，姑娘何不出去走走？”

秦筝将身子一扭，撑开窗子往外边看了看，果见花色正浓，一时便起了几分心思, 幽幽道：“待我用过这碗酥酪, 你随我出去钓鱼，回来的时候再采些桃花, 可好？”

茗墨闻言，眉头才算松了几分, 露出些许笑意附和道：“好，姑娘快用罢。我去准备鱼竿和小桶。”

待东西都准备好后，秦筝已将那碗糖蒸酥酪吃了有大半，茗墨服侍她用茶水漱了口，才又递给她一方干净的手帕子擦了嘴，这才同她一块儿往园子里的小池塘去了。

“今日我要钓三条大鱼, 祖母一条, 长姐一条, 表哥一条。表哥读书辛苦, 吃些鱼也好补补脑。”秦筝一面说，一面往鱼竿的勾上子上添了鱼饵。

茗墨便道：“难道姑娘自己不要吃吗？依我看，钓五条都不嫌多的。”

那塘子里的鱼过的安逸，一年里也不过被秦筝钓个七八回，都有些傻傻笨笨的，不过一刻钟，就有一条鲤鱼上了钩。

秦筝忙将鱼往木桶里放了，喝了一口念夏递过来的茶，又接着钓起鱼来。

“三妹妹喜欢钓鱼？”盛凌越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斯文一笑问她道。

茗墨忍不住在心里白他一眼，自家姑娘喜不喜欢钓鱼还要他一个外人来管不成？

秦筝没有答话，只是轻轻嘘了一声，示意他不要说话，免得吓跑了鱼。盛凌越会意，往后退了几步，坐在草地上静静看她钓鱼。

不一会儿，又有一条鲫鱼上了勾，仔细一看，却要比第一条大上许多。

念夏笑道：“姑娘，这条鱼好大呀，比集市上买来的也不差了。”一面说，一面又往桶里添了一些水。

秦筝亦是喜不自胜，想不到这一次运气这么好，有了这条大鱼，她与秦清菡秦老夫人三人同吃也够了。

春日的阳光柔和地洒在她的身上，更显得她活泼可爱，美艳动人。

细细打量，她的眉目间还存着三分天真，五分灵动，不似他往日所见的那些不是刻板就是骄横的名门贵女，她的笑，如脉脉春风吹入他的心里。

后来的半个时辰，秦筝又断断续续钓上来几条小鱼，因记着还要采些桃花回去，便让念夏芙蕖提着鱼和鱼竿先回去。

“三妹妹这就走了？”盛凌越上前拦住她的去路。

倒了还有一个他，秦筝暗自忖度，不由得眉心微皱，问：“我乏了，难道不能回去？”

秦筝的话音刚落，茗墨上前挽了她的手，面露不悦护主道：“盛公子，你这样拦住我家姑娘的去路，怕是不合礼数吧。”

盛凌越回过味来，发觉自己的确有些失了分寸，这样做，只会让她对自己心生厌恶吧。如是想着，他忙往一边让了，作揖赔礼道：“方才是在下唐突了，冲撞了三妹妹，还望三妹妹莫怪。”

秦筝微微颔首，不去看他，抽身同茗墨往花圃去了。

两人精心摘了几枝桃花，回到房里拿了汝窑花囊插好。

“姑娘，厨房问那些个鱼怎么处理。”秦筝放下手中的剪刀，拿起花囊仔细看了看，觉得修剪地差不多了后，含笑吩咐道：“那条鲫鱼同豆腐一块做了汤送去祖母处，鲤鱼做成糖醋鱼送去表哥那儿吧。”

那丫鬟道了声是，自去了。

秦筝拿了那插满花的花囊，只带了茗墨一人往秦清菡的院子去了。

因着她去年年底已许了霍家，盛家人又有男丁在府上，故而她也就不大出来走动了。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长姐和未来姐夫因为桃花结缘，阿妧特意用桃花插了瓶送与长姐，长姐看看可还喜欢。”秦筝一面说，一面含笑将花囊往她跟前的炕几上放了。

秦清菡端起那花囊来看，不由得忆及起那人同霍知煊相识于桃花林中的情景，面上早露了几分红晕，低头含羞打趣她道：“妧妧如今是越发嘴甜了，真不知道以后谁有这样的好福气，能娶了你回去。”

秦筝闻言，却也不羞，动作熟练地拿帕子掩了嘴轻咳几声，薄唇轻启缓缓道：“我这副身子，长姐不是不知道，婚嫁的问题，从来都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罢了，不说这些，我们去祖母那儿用饭吧，我今日钓了一天鲫鱼，厨房做好了会送去祖母那儿。”

秦清菡自知失言，忙住了口，暗自纳罕一会儿，点点头同她一起往秦老夫人那边去。

秦老夫人因见她们姐俩儿来了，自是喜上眉梢，吩咐周妈妈去厨房传饭。丫鬟提着食盒上来，将菜一一布好，秦清菡便笑道：“祖母快尝尝这鲫鱼豆腐汤，说起这条鲫鱼啊，那可是大有来头。”

秦老夫人敛敛神，因问：“什么来头？”

秦清菡看了一眼秦筝，道：“是妧妧动手去小池塘钓上来的，祖母您说，这鱼的来头大也不大？”

“大大大，我的妧妧儿真厉害，钓上来这么大一条鱼。这鱼汤是妧妧儿的一片心意，祖母要多吃一些。”秦老夫人说罢，端起碗喝了小半碗鱼汤，又吃了秦筝替她夹的鱼肉。

“表少爷，用饭了。”钰棋一面说，一面帮着小丫鬟一起布菜。

卫离澈放下手里的兵书，见到桌上的糖醋鱼，不由得眉心微皱，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我并未让厨房做鱼。”

钰棋替他盛了一碗饭，笑答道：“厨房的婆子说这是三姑娘特意让人送去的鲤鱼，做了糖醋鱼来给表少爷吃。”

卫离澈轻轻嗯了一声，面上平添了几分笑意，端起碗来专吃鱼肉，旁的菜一概不看，钰棋见他胃口大好，面上的笑容更深。

用过饭后，卫离澈在院里闲步消食一会儿，而后才提了剑练习剑法。

秦筝从秦老夫人处出来，辞了秦清菡后，便往卫离澈的院子去，院里的丫鬟见了她，正要开口迎她，她却将手指往唇上放了，示意她们不要说话。

随意捡了一张石椅坐下，静静看着卫离澈舞剑，一时感触颇多，一晃眼，都过去三年了，他如今已不是那个可以随意欺凌的少年郎，而是一个万众瞩目的会元郎了。

一刻钟后，卫离澈身手敏捷地收了动作，将剑插入剑鞘中递给身后的丫鬟，走到秦筝跟前问：“阿筝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早有丫鬟拿了帕子过来，秦筝便顺势起身接过帕子，亲自递到卫离澈手上，含笑说道：“我最近学着表哥看了一些兵书，有一些不懂的地方，特地过来请教一下表哥你。”

“外头吹风，你身子弱，不如进屋里边围棋边说，阿筝觉得如何？”

秦筝嗯了一声，同他一起往屋里去，又往炕上相对而坐，在炕几上围起棋来。

直到戌时过去，秦筝才从卫离澈的院子出来。

当天夜里，秦筝不知怎的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有一男一女，那男子是谁尚不得知，只是这女子，却是有几分像她十五六岁时候的样子。

那女子手中拿着一枝杏花，珠唇微动：“你走那么快干嘛？知道我身子弱走不快，你还……”

“上来。”那男子忽的停下脚步，俯下身语气柔和地说道。

那女子因见四下无人，便往他背上伏着，由着他背着自己往园子里走。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爱你啊，秦小妧。”

秦小妧？秦筝听到这三个字，一下子从梦中惊醒，用袖子去擦额头上的汗，心中暗自思忖自己这算不算是在做春梦？好在看不清那男子的脸，不然真个丢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