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傅云琛起初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她, 他不过是为了避着那一屋子的人才出来走走, 却不想会在园子里偶遇秦筝, 若是这种巧合再多几次，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与她有缘。

“色深紫，有十五萼, 干紫英红，得所养则歧而生，至有二十萼。花头差大，色映人目，如翔鸾翥凤, 千态万状。叶则高大刚毅劲节, 苍然可爱。这确是紫兰无疑，人常道千两黄金易得, 知己一个也难求，恰好我府上有几株紫兰, 乃是前些年出门游学偶然间寻得的，阿筝妹妹若是喜欢，我便让寻个机会叫你恪大哥带去府上如何？”

秦筝听了这话，先是一阵喜悦，而后便思索起来，她与傅云琛不过是几面之缘, 并未深交, 而且他也只是因为秦恪和顾清运的关系才会称她一声阿筝妹妹, 知己是真的说不上, 更何况他将来是要当丞相的人，他的东西是好拿的吗？

冷静，一定要冷静，秦筝极力克制激动喜悦的情绪，“傅二哥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虽不是什么君子，却也明白君子不夺人所爱的道理，傅二哥寻得此花不易，就不必再忍痛割爱送与我。”

傅云琛见她说的一本正经，若不是察觉到她眼中的一丝不舍，倒还真要以为她不想要这紫兰，当即微微一笑，漫不经心地道：“阿筝妹妹不必有思想负担，这紫兰我正愁养的多了三两株，寻思着找到一个同爱此花的人送了过去，不想今日就遇上了，这或许就是天意，阿筝妹妹莫要再推辞。”

秦筝瞧着这架势是推脱不过，当下也不再拒绝，大方朝他释然一笑悠悠答道：“如此，多谢傅二哥，作为回礼，我院中里有些墨菊，过些日子叫恪大哥带给你一盆吧。”

傅云琛却之不恭，一派温文尔雅的样子，“菊乃花中隐士，高风亮节，阿筝妹妹的回礼我很喜欢。”

秦筝闻听此言，心中对他的好感又增添几分，这个未来的丞相大人心性虽然不简单，但却不是个难相与的。

“此间乃南安王府，离席太久恐惹人口舌，不若这会子便一道回去？”

傅云琛笑答：“也好。”

二人并排走着，身子却隔了两尺有余，如此一来二人便是叫人看见了也不会有多余的想法。

“你秦恪大哥如今是翰林院的编修，办事也得心应手，想来今年年底的考核不会差。”傅云琛为了化解两人间略显尴尬的气氛，同她聊起天来。

他忽然同我说起朝堂之事，莫非是想试探我对朝堂之争是否上心？如是想着，秦筝敛敛神含笑道：“朝堂之事不是我一介女流能懂的，不过还是要借傅二哥的吉言。年关将近，洛阳却还未曾下过雪。”

这丫头未免想的太多，居然怀疑我想试探她，明明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女娃娃，为何会有这般精明老练的心性。

“你很喜欢雪？”傅云琛轻启薄唇问她道。

秦筝点点头，轻声说道：“我喜欢下过雪后的洛阳，白茫茫的一片瞧着甚是干净。”

傅云琛沉默着思考她这句话里的意思，不再言语。

两人一道回到戏园，发现戏已经唱的差不多了，又是一刻钟过去，戏才止住，于是南安王妃又引着众人往正堂大厅里去。

厅里已经置了几张长的桌椅，桌上有笔墨纸砚，每一方砚台前都有一名侍女研磨，王妃娘娘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考一考他们的才学。

“今日诸位公子小姐去梅园赏了一遭梅，想来心中定然有所想法，不若将其做成一首词或者诗可好？”南安王妃用委婉的方式命令起在场的世家及官家公子和小姐。

众人闻言，齐齐往桌前站好，拿起毛笔在砚台沾了墨水作诗作词。

大历历来重文，加之国力雄厚百姓安居乐业，作诗作词倍受推崇，当今太后当年得以进宫面圣亦是因为文采斐然，精通诗词歌赋，如此一来，女子能作诗词之风盛行。

两刻钟过去，陆陆续续有人将纸稿送与南安王妃阅览。

南安王妃端坐在梨花木椅上一一看过，略思考一会儿，从侍女手中拿了菖蒲水擦擦眼睛后，含笑说道：“女子中诗词中上佳者当属霍二姑娘，秦三姑娘，柳姑娘。男子中诗词上佳者当属傅二公子，霍三公子，李公子。”

霍二小姐霍玉与霍三公子霍成启皆是出自霍府，即秦清菡之夫的妹妹与弟弟，秦筝与对霍府的印象一向很好，这会子听得他们的诗作都入了南安王妃的眼，心中自是高兴，打量着有机会定要在长姐面上夸赞二人一番，叫长姐也高兴高兴。

秦萱自知才学不如秦筝，这会子见了秦筝面上的笑意，又见傅云琛方才看向秦筝的目光里有几分欣赏，不禁怒气上涌，为何他们的眼中都是这个病怏怏的孤女。

相较于秦筝和柳姑娘，南安王妃更为钟意霍二姑娘霍玉，霍玉长相虽说不如秦筝，但也是清秀可人，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秦筝的相貌在她看来有些危险，她的小儿子不是个意志坚定的人，倘若真娶了秦筝说不定哪天就沉迷美色了，最为重要的是霍玉身体康健，身材匀称，不像秦筝那般一脸的病色，身娇体弱，怕是个不好生养的，至于柳姑娘，则是输在了门第上。

男子中南安王妃最为看中的自然是傅云琛，新科状元，学识渊博，前途大好，又是吏部尚书家嫡出第二子，容貌昳丽，芝兰玉树。

霍成启说起来也不差，偏偏他的心不在仕途上头。

至于这李公子李恒，众所周知他四年前是娶过妻的，而且他的妻还在三年前难产而死，若非碍着李府的情面，南安太妃是不想请他来的。

南安王妃将傅云琛方才所作之诗递给女儿安平郡主看，不过安平郡主宋婉婧似乎对傅云琛并不感冒，此时她正拿着李恒的诗作看的入神。

南安王妃碰碰她的胳膊，她这才缓缓回过神来，接过傅云琛地诗作匆匆扫视几眼，抬头看向席间男子，却见那人正好也在看自己，两人便相视一笑。

一时宴会散去，宋婉婧还拿着李恒的诗作甜滋滋的笑着，她忆起那日杏花微雨，她在檐下避雨，天□□晚，她的面上满是焦急，从前她不是没有偷偷跑出府过，只是这一回却十分不巧地遇上下雨，害怕母妃担心，她咬咬牙准备冒雨跑回王府，却被一个温柔的男声打断：“姑娘家淋雨容易生病，我不急着回去，这伞便借给姑娘。”

“这……公子还是自己用吧。”宋婉婧对上他深邃的眼眸，有一瞬间的愣神，他长的还挺好看。

李恒微微一笑道：“我瞧着姑娘似乎是急着去什么地方，我却不急，这雨左右不过一个时辰就会停下，我便在此处等等也不打紧，姑娘莫要推辞。”

宋婉婧的确急着回去，当下不再推辞，“既如此，小女子却之不恭，这伞我会还给你的，公子家在何处？”

李恒将伞递给她，不紧不慢地道：“姑娘叫人送去顺意茶馆即可。”

“你常常去顺意茶馆吗？”宋婉婧试探性地问道。

李恒抬头看看天色，语气平和地提醒她道：“得了空便会去，姑娘还是快些回去吧，省的家里该担心了。”

他怎么知道自己是急着回家？她来不及深想，接过伞匆匆往回走。

南安王妃瞧着自家女儿这副春心萌动的模样，自然能猜出她已经对李恒存了好感甚至是有了几分喜欢。

傍晚南安王外出办完事回到府上，南安王妃关了门窗摒退左右同他说起这件事，南安王不以为意，只要自家女儿喜欢的人家里门第还说的过去就行，有他这个老爹护着她定能平安富足地生活一世。

南安王妃十分不满他对于小女儿的婚姻大事如此草率，当即便冷了脸低声说道：“李恒门第虽然不错，又是嫡长子，可是他却是个蘇夫，是个蘇夫啊，婧儿金枝玉叶，怎么能嫁给一个蘇夫给人做填房呢!”

南安王拉起她的手放在掌心摩挲，温声细语地劝说她道：“是不是填房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对咱们女儿好，李恒年轻有为，待人真诚，为官以来行事中正无过，夫人莫要听外头冷那些风言风语。当年众人不是也不看好我与夫人吗？可是现在呢，洛阳谁不羡慕咱们夫妻间的感情？”

南安王妃听了这话，怒气更甚，立刻红了眼眶拿手帕子掩嘴哭道：“好好的提起咱们年轻时候的事情做什么，你是不是嫌弃我被人退过婚？你要是嫌弃我了就直说就是，不必拐弯抹角!”

南安王心知这些年来她一直不曾真正相信自己对她的爱会超过世俗的成见，她害怕自己有一天会离开她爱上比她出身好比她漂亮的女子，真恨不得掏出自己的心窝子给她看看，心下一急难免语气过重：“我几时嫌弃过你？我若嫌弃你当年就不会不顾父皇母后的反对和众人的劝告执意娶你，你们女人还真是不可理喻。”

南安王妃闻言哭的更凶，猛地站起身子就要往外走，哽咽道：“是啊，我就是这么不可理喻，今晚我睡厢房，明儿我就回娘家，谁稀罕你的王府。”

南安王赶忙上前拉住她，语气疼惜地说道：“我对你的心日月可鉴，你说这话着实冤枉我，方才是我说话说重了，我去睡厢房，别回娘家好吗？”他说最后一句话时语气中带着几分恳求。

南安王妃擦擦眼泪没有说话，沉默着走到床边往床上坐下，低着头不去看南安王。

南安王知道她这是答应自己不回娘家了的意思，若她真铁了心回娘家定会二话不说直接冲到厢房过夜，然后第二天一早出府回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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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深紫，有十五萼，干紫英红，得所养则歧而生，至有二十萼。花头差大，色映人目，如翔鸾翥凤，千态万状。叶则高大刚毅劲节，苍然可爱。――选自《金漳兰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