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毛般的大雪自天上落下, 寒风凛冽刺骨, 卫离澈露在外头的手已经冻的发紫, 他似是感觉不到冷一般,仍是专心致志地看着登州各县的地方志,希望能找出解决匪患的最佳方式。
一名士兵踏着白雪风尘仆仆地跑到卫离澈的营帐前, 语气激动地禀告道:“大人,喜报。”
卫离澈让他进来,问他是何事,那士兵道:“大人果真料事如神,昨儿晚上黑风寨领着一众盗匪前往潇隐村打家劫舍, 被大人设下的伏兵一网打尽, 那个二当家的头颅也被斩了下来。”
“吩咐各县不可掉以轻心,这二当家的乃是匪首的结拜兄弟, 他的兄弟殒命于潇隐村,他必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说完便让他将此事报与军中将士知晓, 也好鼓舞士气。
当天回到府中,钰棋替他换上宽松衣袍,又烧了小火炉给他取暖,见他眉头不再像前几日那般紧紧皱起,心情也不由得好上几分。
“洛阳府里的三姑娘又送了信来,大人可要打开看看?”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 钰棋早已经知晓卫离澈在心烦意乱时秦筝送来的东西和书信总能让他暂时忘却烦恼, 甚至是开怀一笑。
卫离澈迫不及待地从她手里接过花笺, 端坐于梨花木椅上仔细阅读。
秦筝先是向他说明近况, 而后便是一些洛阳趣闻,卫离澈读着读着便露出了笑容,钰棋看见他笑,也跟着轻笑起来。
卫离澈读完信,将其重新装入信封中往一方精致的小匣子里放好,回身看见钰棋盯着自己傻笑,敛敛神问她道:“笑什么?”
钰棋脸上的笑意更深,答非所问道:“大人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想来三姑娘也会喜欢。”
她,会喜欢吗?卫离澈脑海里鬼使神差地冒出这么一句,不过旋即他又停止了这种想法,自己与她只是表兄妹,表兄妹,如此而已。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钰棋早已发觉他对秦筝的感情不一般,但是卫离澈似乎还不是很明白。
卫离澈走到书案前坐下,执笔思考起怎么给她回信才好,钰棋则十分熟练地上前替他研磨。
钰棋是卫离澈从长平侯府带过来的唯一一个丫鬟,会带她前来并不是因为卫离澈心中对她有某种情感或者想法,而且因为秦筝强烈要求他带上钰棋,说是出门在外没有个用的顺手和熟悉自己生活习惯的人会很不方便,重新培养出一个贴身丫鬟可不容易。
卫离澈为了让她安心,也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带着钰棋一同前来登州赴任。
到了登州后,卫离澈又恢复到从前不爱说话不爱笑的性子,只是偶尔会叫钰棋进来陪自己说说话,话题大多是关于秦筝的,或直接或旁敲侧击。
在登州的日子自然及不上在长平侯府的日子,不过能陪在卫离澈的身边,钰棋觉得无比心安和舒畅,这是出于什么缘由只有她自己明白。
秦筝收到卫离澈的回信时已是十二月二十八,今年的元日卫离澈不在府上,亦不在洛阳,而是在人生地不熟的登州,秦筝如是想着,心中少不得又是一阵酸楚。
茗墨瞧着她面色不好,少不得又来劝她:“姑娘须得记着太医的话,莫要太过忧思,倘或明年表少爷得了空回来见着姑娘病怏怏的样子,这心里指不定得多难受,姑娘你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你说的是,是我庸人自扰了,下去传饭罢。”
秦老夫人夜里染了风寒,虽不是什么要紧的病症,可是年纪毕竟大了,府里的人少不得神经紧张一些,今年的年过的大不如前些年热闹。
冬去春来,洛阳城中百花争艳,春光明媚,一派太平和美景象。
秦筝约了骆清染一同出府闲逛,二人走在青石板上,感受着阳光洒在脸上的温暖,春风抚过脸颊的柔和,只觉得身心愉悦。
街道两边摆着各式各样的小摊,有卖简易首饰的,有卖手工艺品的,如布老虎风车风筝等物,又有卖各种零嘴糕点的,旁的两人都不感冒,唯独喜欢吃民间的糖葫芦,府上厨娘做的总感觉不及民间百姓做的好吃。
二人行至一处画摊前,摊主是个读书人,此时正专心致志地拿着书本看,他的身旁坐着一位盲眼的老妇人,双鬓斑白,想来是他的母亲。
“这些画可是公子所做?”秦筝问。
白衣男子放下书,抬头望向秦筝,答:“是在下的浊作,姑娘喜欢哪一幅?”
竟然是他?将来会享誉大历的画师萧逸?秦筝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身材瘦小的白衣男子,暗道自己运气可真好,这会子多买一些他的画,三年后卖出去那可都是大把的银子。
“都很好。不知公子可会做人物画?”
萧逸道:“自然会,姑娘是想在下替姑娘画一幅画像吗?”
秦筝不置可否:“正是,我出十两银子一幅如何?”
“我做人物画从来只收五两银子,姑娘若答应,在下明日便可到府上来替姑娘作画。”
“真是个怪人,多给银子他竟然还不要。”骆清染在秦筝耳边轻声嘀咕。
秦筝一直在想送什么东西给卫离澈做生辰礼好,直到今日看到画摊,这才突发奇想打算送一副自己的画像给他,快一面不曾见面,自己这会子已经十三岁,该叫他知道自己长成什么样。
“一言为定,明儿你来长平侯府,就跟家丁说是来给秦三姑娘作画的,他们自然会放你进来。”秦筝说完挑了几幅对上眼的画作买了下来。
酉时秦筝回到侯府,先去拜见秦老夫人,见她身子已经大好,这才安心不少,同她聊起家常来。
秦老夫人瞧着秦筝还未完全长开却足以叫人看了心生喜爱的小脸,不由得感叹起来:“清菡出嫁了,萱儿也及笄了,如今你也长这么大了,时间真真是过的快,想当年你才这么大点。”秦老夫人边说边用手比划了一小,略顿一顿后接着说:“当时你母亲可是洛阳有名的美人,你父亲也是青年才俊。”
秦筝点点头微微一笑,娇嗔着哄她道:“阿妧听说祖母年轻时也是个大美人呢,祖父能娶到祖母可是颇费了一番心血呢。”
“妧妧儿的嘴真是越发甜了,出落的也越□□亮,真不知道以后谁家有福气能娶了你回去当媳妇。”秦老夫人一年年的老去,对秦筝的婚事也越发忧心,秦筝无父无母,无权无势,自己一旦去了,她该怎么办?
“祖母又打趣阿妧,阿妧要陪在祖母身边,不要嫁人。”
“又说胡话,女儿家不成亲难道要在家里呆一辈子吗?你看清菡与你姐夫不是挺好的吗,你二伯母也在替你二姐物色人家。”
秦筝心知要说服秦老夫人不把自己嫁出去是不可能的,未免她忧心,只得敷衍道:“阿妧以后遇到合适的人会告诉祖母的,昨儿表哥给我来信了,叫我替他向祖母问好。”
秦老夫人转念一想,当下就考虑秦筝的婚事的确为时尚早,于是顺着她的话问:“离澈?他最近在登州过的可还好?”
秦筝笑答:“很好,说是已经吃的惯也住的惯了,办事能力也精进不少。”
秦老夫人对她的回答满意地点点头,话锋一转说道:“如此我就放心了。你秦恪大哥说他看上了忠信伯家的二小姐骆清染,你与她素来交好,你觉得他与你恪大哥能合得来吗?”
秦筝略思忖一会儿,道:“清染蕙质兰心,秀外慧中,待人真诚,明事理知进退,端的是个好女子,恪大哥有抱负有想法,正需要清染这样的贤内助,阿妧认为他们二人极为合适,不知祖母意下如何?”
秦老夫人叹口气道:“清染这孩子我也见过几次,瞧着的确不错,只是你大伯似乎有些瞧不起骆姑娘的出身,故而迟迟未上门提亲。”
“那祖母以为呢?”
“要说起来,清染是忠信伯府二房的嫡女,出身也不算太差,许是你大伯瞧不起清染的父亲无心仕途,只是个五品的闲官。这件事还是要你恪大哥自己与你大伯商议,我们插手反倒不好。”
秦筝回想起上一世秦恪之所以会娶骆清染是因为他不学无术,无官无职,还常常寻花问柳,是洛阳出了名的纨绔子弟。
凡是有头有脸的世家大族都不愿意把嫡女他,当时骆清染不过十六岁,她的落魄父亲欠了别人几千两银子还不出来,无奈之下将骆清染许给秦恪收了三千两彩礼钱。
这一世的秦恪改过自新,学业有成,还担任了翰林院的编修一职,在旁人眼中是年轻有为,秦淳茂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娶一个出身不够强的女子当妻子。
难怪这几日秦恪看起来有些情志不舒,原来是为着这件事,大伯父是个意志坚定的人,他认定的事情很难改变,这可如何是好?秦筝越想越头痛,索性不再去想,打算明儿去见见秦恪再行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