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琛因见了秦筝那副模样, 心里不是滋味, 骑马射箭的心思竟全没了, 回到府上细细分析起此事,宋君翊恰到好处地将自己从秦筝跟前唤了过去,且他口中的要紧事在自己眼中并非是什么紧要的事……
“殿下, 傅二公子公子求见。”青衣侍女站在隔扇外通报。
宋君翊放下手中的画笔,似是早就料到他会前来拜访一般,轻启薄唇,淡淡道:“让他进来。”
青衣侍女道了声是,去府门口引了他进来, 见他的面上染了几分薄怒, 宋君翊挥手示意屋里的侍女都退下,语气平平地道:“傅二是来找本皇子兴师问罪的吧?”
傅云琛睨他一眼, 冷声说道:“殿下可不要告诉我一切都只是巧合。”
三皇子悠闲地坐在太师椅上抬头看他,眼里满是傲慢, 语气倨傲地说道:“是,这件事的确是本皇子做的,那让马发狂之人是本王派去的又如何?如今死无对证,他们又能如何?”
“从前只知道殿下志在朝堂,却不想如今竟像深宅毒妇一般使这些下作手段,秦三姑娘尚且年幼, 还未及笄, 殿下竟丧心病狂致此, 这些年来是我错看了殿下。”傅云琛说完, 转身就要走。
宋君翊从椅子上站起身子,颇有深意地道:“傅二何以如此激动?如若今日我害的不是秦三姑娘,你可还会这般动气?说到底咱们都一样,喜欢的东西绝不容人动分毫,可对于不喜欢的东西,生死不论,傅二又何必装作圣人,说出这些个冠冕堂皇的大道理?”
傅云琛停下脚步略顿一顿,语气坚定地道:“不,我与殿下不一样,我傅二只会取那该死之人的性命,绝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伤害无辜之人。”
宋君翊轻哼一声,冷笑道:“该死之人,无辜之人,谁又真的该死,谁又真的无辜,谁又能分的清?”
傅云琛没有搭话,头也不回地出了宋君翊的府邸。这还是他头一次发觉自己与宋君翊原来是志不同道不合的人,也是头一次发觉秦筝于他,或许真的与旁人有所不同。
且说卫离澈抓药回来,亲自去厨房将药煎好,用碗装好放入食盒内送来墨韵轩,见秦老夫人在里头陪着秦筝,端出汤药上前道:“见过祖母,这是太医开的药,祖母先叫阿筝起来吧。”
秦老夫人微微颔首,俯身轻声唤秦筝:“妧妧儿,该起啦,起来喝药就会好了。”
秦筝睡觉一向较浅,秦老夫人唤她几回便幽幽转醒过来,睁开眼瞧见秦老夫人双眼通红的脸,忙挣扎着坐起身子,茗墨赶忙上前往她身后垫好了软垫,秦筝见她也是双眼通红,心中甚是疑惑,这难道是谁走漏了风声不成?
“祖母怎的过来了?”话音刚落就是一阵急促的咳嗽声。
秦老夫人连忙轻拍她的背部替她顺气,茗墨已经捧了痰盂进前,翠儿则倒了热水让她漱口,又有去拿蜜饯的,一时间屋里头的丫鬟一时忙做一团。
“我来吧。”秦老夫人从卫离澈的手里接过药碗,卫离澈怕秦筝觉出他的异样情愫,便也不好与秦老夫人相争。
秦筝可以说是捧着药罐子长大的,不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药都没少喝,早已习惯汤药的味道,秦筝略忍一下便将汤药喝完了。
秦老夫人见她将那汤药喝了个干净,方安心一些,接过茗墨递上来的帕子替她擦擦嘴,正色道:“今日究竟是出了何事?你且同我细细说说。”
秦筝心知那使马发狂之人眼下要么已经永远地闭上嘴,要么也是藏的好好的不会叫自己轻易找到,既如此,那么又何必让年迈的祖母知晓,白白替自己提心吊胆、担惊受怕?
主席已定,秦筝不紧不慢地同她解释道:“不过是阿妧贪玩,那马不知怎的自个儿突然发起狂来,幸得表哥及时赶到,阿妧倒也无甚么大碍,只是受了些惊吓。”
“无大碍?你也不必诓骗我,方才你屋里头的丫鬟已将你的情况都告知于我了,我知你素来孝顺,可是也不能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叫我怎么好?”秦老夫人说着说着,大有要接着哭的意思。
秦筝忙握了她的手,娇嗔道:“是阿妧错了,以后再不敢了,祖母再这样,可不是要惹阿妧哭?阿妧以后会好好顾惜身体,不会叫祖母忧心。”
秦老夫人将下人都支出去,斜眼看卫离澈一眼,心中暗自斟酌一番后,幽幽说道:“你这张小嘴惯是会说,左右得等到明年替你寻了好人家定下亲事我才能安心的。”
秦筝抬头望向卫离澈,见他面色不改,负手而立,心里突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她旋即浅浅一笑,温声细语地说道:“待妧妧这回把身子养好了,婚事全凭祖母做主。”
她自信这全洛阳祖母看得上眼的男子定然是不会一个能看上她的,她的容貌虽好,可是又有谁愿意娶一个药罐子,不说好不好生养,能活几日都是个问题。
全凭祖母做主?或许得到秦老夫人的认可,就等于有机会得到她?卫离澈细细想着,垂眸看她一眼,但见她美目流转,眉如远山,樱桃小嘴因病色微微发白,端的一个病西子的模样。生的这般模样,不知要被多少人惦记了去,也亏得她体弱不常出去走动,倒也无太多人知晓她的容貌。
不知不觉又是一月过去,洛阳很快入了冬。
秦老夫人每日听人来报说秦筝精神头好些了,便开心一分,听人来报说秦筝嗜睡不起,便忧心三分。
日子一天天的过,因着秦筝在病中,今年秦筝的生辰宴便取消了,只接了秦清菡过来同秦筝说说话。
秦清菡眼见两个月过去,自家小妹还是这副半点不见好转的模样,少不得回到霍府里又是一阵垂泪痛哭。
这边刘氏瞧着秦老夫人因秦筝的病每日都怏怏的,心中不免大快,巴不得哪一日两人能一齐死了才好。
盛凌越在地方任官,得知秦筝病重,趁着沐休独自策马来侯府探望过一回,而后便开始收罗民间的小玩意整理装盒叫人送去侯府给秦筝做寿礼,只盼着能够博秦筝一笑。
过了年天气渐渐暖和起来,春回大地,秦筝的身体才算好转一些,请了王太医过来诊脉,王太医面色不似前几次那般凝重,秦老夫人便知秦筝的身子这是真的开始好转了。
王太医开了新的药方子,交代秦筝务必要多想些开心的事,千万莫要生出什么不如死了一了百了的心思,一旦自个儿都生了死的念头,便是大罗神仙下凡怕是也难救。
秦老夫人吩咐紫陌拿了银子送王太医出去,阴沉了几月的面上才有了几分笑意,外头春光明媚,秦筝亦心情大好,穿戴齐整披了一件斗篷便由茗墨翠儿扶着陪秦老夫人去欣赏满园春色。
园中百花齐放,花色正浓。
一行人缓行在那一列花满枝头的桃树下,风只消轻轻一吹便有花瓣如雪般飘落下来的景象,透过阵阵花雨隐约可见一架秋千立于花海中。
秦老夫人忽的停下脚步,含笑说道:“这架秋千是前些日子蕴儿央我替她修的,我记得你从前也很喜欢荡秋千,不如去试一试?”
秦筝垂眸瞧着秋千旁如画嫣红的洛阳牡丹,嗅着桃花传来的阵阵清香,岂有不动心的道理,随即便点头答应了。
秦老夫人转身同紫陌轻声说了几句话,紫陌连连点头自去了,秦老夫人便由周妈妈等人搀扶着往一旁的石桌上坐下了。
秦筝坐在秋千上,茗墨则在旁边同她说话解闷,同时也是为防她从秋千上摔倒,这担心倒是显得有些多余了。
茗墨才刚想要伸手推秦筝,秦筝却是抢先一步道:“别,我有些怕高,我自个儿慢慢地荡就是。”
秦筝坐在秋千玩了约莫有一刻钟后边渐感无聊,这小幅度的摆动的确不能尽兴,偏生她又害怕荡得很高,正欲起身回去,忽然感到身后有一双手推了自己的秋千一把。
秦筝连忙回头去看来人,看到人不是茗墨,却是卫离澈,再看边上的石椅,秦老夫人不知何时早走了。
“表哥?你怎么在这儿?”她的语气中染了几分疑惑和不解。
当然不能说是秦老夫人派人叫他过来的。卫离澈语气如常地道:“我与阿筝心有灵犀,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来了,不曾想竟能在此处遇上阿筝。”
秦筝闻听此言,不曾多想,只觉得惊喜又安心,也不害怕秋千荡的高了,浅浅一笑道:“我还记得十一二岁的时候表哥经常陪我荡秋千呢,一晃快三年了,不曾想表哥还能拿我当孩子看待陪我荡秋千。”
卫离澈继续一把把地推着她荡秋千,含笑说道:“阿筝喜欢就好,我得了空就陪你荡秋千。”
“好,表哥不许骗人。”秦筝心情甚好,仰首迎风,衣袂飘飘若仙。
且说盛凌越因在地方干的不错,加之其父的疏通,今年春天得以破格提拔入京当了一个从六品的京官。
盛凌越回到洛阳任职,盛姨妈自是万分高兴,要在洛阳扎根的心思越发坚定,预备替他说一门好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