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风卷来一丝凉意, 东方微露鱼肚白, 秦筝唤了茗墨茯苓进来伺候她穿衣洗涑, 用过早膳后往秦老夫人的院子去请安,同时也是向秦老夫人讨要一样东西――掌家权。
丫鬟替她打了帘子,秦筝将斗篷解下交与紫陌往衣架上挂了, 随后莲步轻移,先在门边站了一会儿退退寒气后方才进前朝秦老夫人行了一礼,恭敬道:“阿妧见过祖母。”
秦老夫人上下打量她一番,见她今日着了一件淡黄色百褶裙,外罩一件撒花烟罗衫, 头上用镂花银珠钗挽了一个灵蛇髻, 上配的累丝双鸾衔珠金步摇,瞧着却是比往日大气尊贵不少, 再不是从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了。
“妧妧儿已经成人,往后就是大姑娘了, 说话做事都该有自己的思量。”
秦筝微微颔首示意自己明白,顿一顿后,缓缓开口道:“阿妧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秦老夫人隐约记得上一回秦筝求她的时候,还是替卫离澈争取去马场学骑马的机会,仔细算算, 该有七年了。
“阿妧许久不曾求我, 说说看, 这回又是为的什么?”秦老夫人的语气中满是宠溺。
秦筝抬头看了屋里的丫鬟婆子一眼, 秦老夫人会意,将手一挥,周妈妈便领着她们齐齐退了出去。
等到屋里只余了她们二人,秦筝这才语气坚定地道:“掌家的权力,阿妧想为祖母分忧,想为侯府分忧,求祖母成全。”
秦老夫人闻听此言,面色不由得暗淡了几分,她从前不是没想过让秦筝学着掌家,考虑到她的身子以及秦昭事件刘氏的嫌疑,她认为让秦筝学着掌家或许只会害了秦筝。
“掌家不是你想象的那般简单,且你素来身子孱弱,万一累着就得不偿失了,这事且先放一放,等过完年天气暖和些再从长计议如何?”秦老夫人淡淡地说,旋即不紧不慢地取过茶杯轻抿了一口,为了掩饰心底的一丝慌乱。
秦筝捕很细心地捉到这一点,试探性地说道:“阿妧的身子已经比从前好了许多,且之前府上的一些小事阿妧也是处理过的,如何就学不得掌家?祖母莫不是有旁的顾虑?”
秦老夫人有一瞬间的怔住,她隐隐感觉眼前的秦筝心智似比她才刚及笄时还要成熟的多,甚至比之三十好几的妇人也不为过。
沉吟片刻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轻松一笑道:“妧妧多虑了,祖母只是担心你的身子,不想你太过操劳,你打理那些个小事已经够费心了,掌家的事有你二伯母四伯母和你恪大嫂子呢。”
秦老夫人越是掩饰,秦筝就越觉得蹊跷,未免秦老夫人觉察出她的异样,便也不再追问,顺着她的话说道:“如今二伯母上了年纪,四伯母又忙着照顾小哥儿,祖母何不多教教恪大嫂子?恪大嫂子是同我一块长大的,她的为人妧妧儿再清楚不过,定能将侯府打理地井井有条。”
秦老夫人放下手里的茶杯,略思忖一会儿,伸出手用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含笑道:“你呀你,自己学不上掌家,就替你的好嫂子说起情来了,我答应你以后多教教他,提点她,等日后她资历够了,祖母自有安排。”
秦筝捡了便宜,忙卖乖道:“阿妧替恪大嫂子谢祖母的恩典。”
“就你嘴甜,偏偏我这老婆子就吃你这一套。对了,你卫表哥说今儿要来府上同我们一起过除夕,你可得早做计较,尽尽地主之谊,千万不要怠慢了他。”秦老夫人说完,目不转睛地盯着秦筝看,不放过她的每一个面部表情,打算以此来推测他待卫离澈之心。
秦筝闻言自是喜不自胜,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当即表态道:“这是自然,表哥待我素来亲厚,阿妧定会好生款待表哥,叫他舍不得离开。”
“妧妧留了他的人在咱们府上又有何用?妧妧终究是要嫁人的,到了那时想再见你卫表哥可不容易……”秦老夫人抓到她话里的漏洞,浅笑着声情并茂地说道起来。
秦筝愣是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给了秦老夫人一个擦边球,“祖母怎么又把话扯到我的婚事上了,但凡祖母能找到好人家,妧妧现下就嫁了过去也是使得的。”
这几个月除了那个祖母没相中的薛公子,没听说还有谁家上门来提她这门亲的,故而秦筝说这话的时候很是硬气,毫无顾忌。
秦老夫人便含笑说道:“瞧你这张嘴呀,真真叫人喜欢也不是,不喜欢也不是,昨儿你的及笄礼你大伯母可没少费心,你快些过去瞧瞧她吧。”
怎么把这事忘了,秦筝抬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赶忙起身又朝秦老夫人行了一礼,柔声道:“祖母提醒的是,阿妧这就过去瞧瞧大伯母。”
秦老夫人点点头示意她退下,等她走远后唤了周妈妈进来,轻声问她道:“三丫头说她想学着掌家,你觉着如何?”
周妈妈略思忖一会儿,压低声音回答道:“眼下府中局势未明,袭香一事实在太过蹊跷,那人既能在主子您的眼皮下收买了命不久矣的袭香去同秦昭夫人说下那番诛心之话,定然也能在主子您的眼皮做出旁的事,贸然将掌家权给了三姑娘,的确是有些危险。”
秦老夫人叹口气,沉声道:“我也是顾虑到这一点才迟迟不动她,如今她母家势大,在昭儿一事之前又能将我唬的团团转,的确不是个善茬,不论此事是不是她所为,我都无法安心将侯府的未来交付与她。”
“主子思虑的极是,二姑娘嫁了三皇子做侧妃,这本就违背了老太爷不与皇室有所牵连的意愿,咱们长平侯府之所以能屹立百年不倒,皆是因为从不参与派系之争,若是二太太真个将侯府死死握在手里,那么在旁人看来,咱们侯府不就成了三皇子一派的了吗?”
“所以我绝不能由着掌家大权完全落入二媳妇手里,她的野心很有可能会让侯府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如今只能先用四媳妇和恪儿媳妇来牵制她。”秦老夫人说完,闭目养起神来,如今她年纪大了,想起这些后宅之事总觉得头疼。
至十二月二十九,卫离澈打典好府中事务,带上一些昨儿晚上叫丫鬟收拾好的细软,上了马车往长平侯府去。
秦筝一早就穿戴齐整地去府门口候着他了,见他从马车上下来,赶忙上前握住他的手含笑道:“可把表哥你盼来了,自上次阿妧行了及笄礼,可有大半月为曾见过表哥了。”
卫离澈心中激动不已,面上却不动声色,时时不忘作为一个兄长的责任,出言教训她道:“都及笄了,还这般冒冒失失的,谁教的你可以随便牵男子的手?嗯?”说完还不忘一脸严肃地抽回自个儿的手。
秦筝听出他话里的责备之意,登时也觉得不好意思,垂了头轻声细语地说道:“如果表哥觉得不舒服,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事实上,除了你,我也不会再去牵别的男子的手,这句话是她在心里对自己说的。
卫离澈听力好是毋庸置疑的,旁的丫鬟婆子听不清秦筝嘴里嘟囔着什么,卫离澈却是一字不差地听到了,他的神色好了些,牵了她的手过来藏在宽大的衣袖中,假意漫不经心地道:“谁说我不舒服了,我只是不希望你也这般随意去牵除却我之外的男子的手。”
“这是自然。”秦筝抬起头看向他,只见他剑眉微蹙,黑玉般的眸子里映着烛火的光,深邃沉郁,那人好似察觉到什么,垂了眸去看她,一时两人四目相对,却又无言。
秦筝忽的升起一种异样感,只觉得心跳的厉害,连带着耳根子都红了,忙收回视线两眼平视前方。
茗墨跟在后头瞧见自家主子这样,忍不住掩嘴笑了,这事怕是有戏。
秦筝只觉得被他牵着的那只小爪子暖烘烘的,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秦老夫人那里。
屋子里烧着两盆上好的银霜炭,秦筝一进屋就觉得一股热气直扑上来,且半点都不呛人,让人觉得十分舒服。
“离澈/阿妧见过外祖母/祖母。”两人神同步地朝秦老夫人见了一礼。
秦老夫人挥手示意她们坐下,紫陌替他们斟了热茶上来,又有丫鬟端了干果上来,秦老夫人才又含笑道:“离澈车马辛苦了,我已叫人备下了,今儿就一块在我这里用晚膳吧。”
卫离澈偷看正在吃燕窝的秦筝一眼,敛敛神道:“全凭外祖母安排。”
如此,秦老夫人吩咐翠儿去厨房传饭,叫人撤下炕桌上的零嘴,起身拉了秦筝的手往八仙桌前坐下。
一时饭菜上桌,全是秦筝与卫离澈往日里爱用的菜色。
秦老夫人看看秦筝,再看看卫离澈,眼里满是喜色,越看越觉得他们登对,男才女貌。
“离澈离开侯府也有好些日子了,快尝尝这饭菜合不合口味,不合再叫厨子做了新的上来。”
卫离澈动起筷子吃了几口菜,虽然吃不出什么新意,但还是给足了秦老夫人面子,露出一个除却秦筝外旁人看来很是难得的笑脸,温声说道:“好吃,外祖母有心了。”
秦老夫人面上笑意更深,眼睛眯成两轮弯月,道:“这都是妧妧儿的心意,我老了,哪里还能记得你们喜欢吃什么?这些菜色都是妧妧选的,她说你爱吃粉蒸排骨,糖醋鱼来着。”
卫离澈微微怔住,他不记得自己何时说过喜欢吃鱼,莫不是上回多吃了几口她叫人送来的糖醋鱼,她就以为自己爱吃糖醋鱼了?
秦筝见他愣着不动,眉头微蹙,问:“怎么了,难道阿妧记错了吗?”
“阿筝没有记错。”卫离澈说完,夹了一块糖醋鱼放入碗里,随后又替秦老夫人和秦筝夹了菜。
秦老夫人只觉得这卫离澈真的跟从前不大一样了,从前的卫离澈不光不爱说话,对周遭的人甚至是她这个外祖母也都是冷冰冰的态度,唯有秦筝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才会显出几分人情味。
用过晚膳后,秦老夫人假意疲乏,扶着额说道:“我老了,精神头不比你们年轻人,阿妧啊,请你表哥去你院子里喝喝茶,我想一个人清净清净。”
周妈妈是个眼尖的,赶忙上前扶了老夫人往炕上坐下,将炕被往她腿上盖了,吩咐翠儿并两个小丫鬟送他们去墨韵轩。
一行人才刚出了老夫人的院子,小翠便道:“表少爷的院子四太太昨儿已经命人收拾齐整了,表少爷只管住进去就是,里面的布置还同表少爷从前住着的时候一样。”
卫离澈只微微颔首,并未言语,倒是秦筝替他说了一些客套话。
一时二人来至墨韵轩,茗墨替秦筝解了斗篷,拿了两个手炉出来给他们取暖。
秦筝一早就猜想卫离澈或许会来她这里坐一坐,故而早早就让翠儿茯苓预备下两个小手炉。
“茗墨,去泡一壶君山银针进来。”秦筝吩咐完,同卫离澈往炕上相对而坐,接着又命茯苓去取了棋盘棋子过来,“我前儿又钻研了一本棋谱,特与表哥切磋切磋。”
卫离澈端起茶杯轻抿一口,不紧不慢地道:“下棋不忙,先看看我给你带的礼物喜不喜欢。”说完让人将东西呈了上来,原来是一把古琴和一个兔毛制成的暖手筒。
秦筝走到古琴前头仔细地察看起来,以她前世今生对琴的经验来看,这当是出自名家之手,琴面桐木琴底梓木,琴底颈部则刻有寒苇漱石四字。
寒苇漱石,秦筝登时就联想到了一句古言: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他送这琴,究竟是何意?
“阿筝不喜欢?”卫离澈皱了眉。
“没有,这是什么,我从前没见过。”将小心思藏起来,随手拿起暖手筒问他道。
卫离澈便道:“登州寒冷,加之带着手炉出门多有不便,故而登州女子都喜欢以兔子狐狸等动物的皮毛做成这种长筒形状且又轻便的暖手筒。你身子弱,又爱玩,我就特意命人从登州定制了一个给你带来。”
“原来如此,表哥有心了。这架琴……”秦筝顿了顿,素手抚上琴弦,轻轻挑了一下琴弦,一个清脆悦耳的琴音便传入耳中,“这琴的名字可是表哥亲自给起的?”
卫离澈不假思索地如实回答道:“是制琴师傅给起的。”
秦筝轻轻哦了一声,在长出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点小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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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甜了,和蠢作者一起干了这碗狗粮吧,(?ω?)hiahiahia
卫卫情商还是不够,emmmmmmm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