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五更天茗墨准时叫了秦筝起床梳洗, 托盘置着的粉色冬裙是上好的云锦制成的, 珠宝匣子里的金钗乃是珍宝斋的老师傅精心打制的, 熠熠生辉。

秦筝用了一碗瘦肉粥后往侯府正中的花厅去，彼时骆清染秦恪卫离澈等人都已经齐齐在梨花木椅上坐好了，只等秦老夫人和客人们过来。

刘氏和柏氏带着各自的孩子往娘家探亲去了, 杨氏因为身上不大舒坦，打算明日再回娘家探亲，骆清染念及上午二房和四房无人在府上，打算下午再同秦恪往忠信侯府去探亲。

不多时，就听得一阵熙熙攘攘的人声从窗子外头传进来, 而后就见丫鬟推开隔扇, 秦老夫人同一众人有说有笑地走了进来。

秦筝等人急忙起身向秦老夫人行礼，同时向上门走亲戚的盛姨妈一家问好。

盛凌越打从进门就一直盯着秦筝看, 秦筝心思不在他身上，倒也没注意他对她的异样心思。倒是卫离澈十分敏锐地捕捉到盛凌越看向秦筝的灼热目光, 心中顿生起一股无名火。

盛凌晗发觉卫离澈看向自家哥哥的眼光中似是带了几分薄怒和不满，伸手轻轻拉拉盛凌越的衣袖，轻声提醒他道：“哥哥，那个卫什么的好像不开心你看他妹妹，我劝哥哥你还是快些收回目光的好。”

盛凌越闻言回过神来，扭头看了卫离澈一眼, 果见他面色不好, 奇怪, 我看阿筝关他什么事, 难不成他还对一心拿他当哥哥的表妹有龌蹉的心思？

盛凌越正在心里琢磨着，秦老夫人忽的开口问道：“凌越，在刑部当差可还习惯？”

盛凌晗见他没有反应，忙又轻拍他的手臂提醒他：“哥哥，你在想什么？老太君问你话呢。”

“哦，挺好的，多谢老太君关心。”盛凌越略显促狭地迅速回答了秦老夫人的问题，轻咳几声端了茶杯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

秦老夫人含笑看看他，又看看秦筝和卫离澈，似乎明白了什么，在心里暗暗道了一句我的妧妧还是挺讨喜的。

正这时，紫陌挑起门帘进来，声音平稳地道：“秦侧妃来了。”

三皇子前些日子被皇帝亲封了晋王，秦萱的身份自然也水涨船高，穿着打扮比前次秦筝及笄时还要华丽尊贵许多，瞧着倒有几分王妃的架势。

屋里的人齐齐起身向她行了礼，秦萱笑靥如花，挥手示意她们无需多礼。

秦筝原本不错的心情被她到来扰得所剩无几，只低头自个儿绞着手里的手帕子。

不多时又听得婆子来报说霍知煊和秦清菡并霍夫人上门来拜访，秦老夫人招呼他们坐下，又叫丫鬟添了热茶。

盛凌晗向来与秦萱走的近，关于盛凌越对秦筝存有心思的话没少同她提起过，秦萱起初并未放在心上，男人多少都有好美色的毛病，盛凌越喜欢秦筝的相貌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这会子见盛凌越有意无意地偷偷去看秦筝，那眼里竟有几分真心喜欢的意思，当即会心一笑，轻启朱唇柔声说道：“这么干坐着倒也无趣，早就听闻盛家女儿擅长舞蹈，正巧秦筝妹妹擅长琴艺，不如秦筝弹一曲，凌晗舞一曲助助兴可好？”

盛凌晗爱出风头这一点的确像极了秦萱，也难怪她们二人合得来。就见盛凌晗微微颔首，旋即含笑着低下头，脸颊绯红，娇艳动人。

秦老夫人见秦萱发话，盛凌晗又满心欢喜地答应了，再看看面不改色的秦筝和笑喜盈盈的盛姨妈，点头答应道：“如此也好，我们有眼福了。紫陌，你带几个丫鬟婆子先去暖阁准备一下，我们待会儿就过去。”

紫陌恭敬道了声是，后退几步转身出了花厅，叫上十来个丫鬟婆子往暖阁去。将暖阁打理妥当后，吩咐小丫鬟去叫秦老夫人等人过来。

一行人来到暖阁往席间坐下，茗墨同茯苓去抱了卫离澈送与秦筝的寒苇涑石并过来，秦筝同盛凌晗商量好用什么曲子后往圆椅上坐下，双手抚上琴弦。

盛凌晗起身走到屋子正中，朝秦萱和秦老夫人躬身行个礼，含羞怯怯说道：“如此，凌晗献丑了。三姐姐，咱们开始吧。”

秦筝朝盛凌晗轻轻点点头，素手抚上琴面拨弄琴弦，琴声便从指间悠悠响起，舒缓似潺潺流水。

配合着秦筝清脆悠扬的琴音，姿容上乘的盛凌晗腰肢轻摆，长袖挥舞，眉眼间柔情连连，在几个身着红裙的舞姬的衬托下，如花间仙子一般，如梦似幻。

盛凌晗跳完舞，朝着众人躬身行了一礼，迈着小步回到席间，额头上挂着一层细汗，嘴里微微喘着气，一双美目波光粼粼，明艳动人。

秦萱抚掌夸赞道：“好，凌晗妹妹这舞姿，放眼整个洛阳怕是无几人能及。还有三妹妹的琴音，怕是连落玉坊最好的琴姬都及不上你呢。”

后半段话看似在夸赞秦筝，实则是在变着法儿的羞辱秦筝，秦老夫人登时消了笑意，板着脸不说话，盛姨妈见状亦是一脸的尴尬，端着茶杯的手愣在空中，不知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卫离澈忽的放下手里的青瓷酒杯，含笑看向秦萱，平静无波的话语里听不出半分情绪，“秦侧妃的容貌比怡红院的花魁娘子还要动人三分，也难怪晋王要娶你回去当侧妃。”

秦萱绝美的脸上泛过一阵青白，怒目看向卫离澈，厉声呵斥道：“卫离澈，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将本妃同□□比较，你就不怕本妃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吗？”

卫离澈面上笑意更深，没有半分害怕之意，挑眉正色道：“朝中正五品以上的官员历来只能由皇上来治罪，秦侧妃不过是个侧妃，就想替皇上治我的罪？不知秦侧妃是高看了自己还是高看了我卫离澈？”

秦萱被他逼问地说不出话来，气得满脸涨红，信手摔了高几上的白瓷茶杯，随后气冲冲地起身走了出去。

秦筝看到秦萱这副样子，方才的气闷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不由得拿起手帕子掩嘴偷笑。

秦老夫人眼见卫离澈这般不计后果的护着秦筝，心中对他的好感又多了几分，越发坚定要促成二人婚事的决定。

盛凌越虽说则看不惯秦萱出口折辱秦筝，可是碍着她晋阳侧妃的身份，倒也不好开口替秦筝分辨什么。

盛姨妈既不想得罪秦老夫人，也不想得罪秦萱，于是随意挑了个借口，领着盛凌越盛凌晗匆匆告辞了。

一时暖阁里不复先前的热闹，秦老夫人也没了兴致，命人将东西撤下，推说身子不适由周妈妈扶着出了暖阁，骆清染和秦恪见状也退了出去。

秦清菡早已憋了一肚子地话想同秦筝说，将霍知煊卫离澈和屋里的丫鬟婆子都支出去，握了秦筝的手关切同她说道：“方才萱妹妹的话你莫要放在心上，她就是存心想呕一呕你，你若真个呕坏了身子，她才正好得意呢。”

秦筝抬起头同她对视一笑，幽幽道：“我省的，她先前未出嫁时就对我多加挤兑，多亏你和祖母护着我，我也没吃过亏，如今又多了一个表哥护着我，我还怕她做什么。”

秦清菡将眉头一蹙，语气带了几分担忧，“卫表哥为了你真是什么人都敢得罪，秦萱的背后可是晋王，真怕秦萱去同晋王吹什么枕边风，到时候卫表哥的处境就难说了。”

秦筝觉得有必要将话同秦清菡说清楚，旋即压低声音说道：“表哥为我早就得罪透了二房，秦萱对我的敌视，绝不仅仅是停留在口头上，上回我在围场遭遇的事，定是二房伙同晋王做下的，围场守卫何其森严，能放外人进去惊了我的马独有晋王自己做得到而已，还有八岁时我为何会落水，想来也同二房脱不了关系。我今日同长姐说这些是希望长姐日后尽量不要与二房走动，能避就避，对她们多些防备之心。”

秦清菡听她说完这一大段话，只觉得心惊肉跳，若是秦筝的猜测都是真的，那么刘氏和秦萱也太可怕了，为了自个儿的利益可以不择手段，毫不犹豫地舍弃亲情。

秦筝略顿一顿，继续语重心长地道：“我知道长姐自幼饱读诗书，心性纯良，可是咱们是侯府的女儿，红墙绿瓦间少不了肮脏下流的事，很多事情祖母和长辈们替我们遮盖住了，不代表它就不存在，长姐若还像从前一般天真，往后少不了要吃亏的。”

秦清菡面上染了几分忧愁，缓缓开口道：“你怎的不早些同我说这些话？如今你身处侯府，二伯母和萱妹妹又一心害你，这可如何是好？”

秦筝轻松一笑，旋即语气如常地道：“只要祖母健在，她们就不敢明目张胆地对付我，只要我多加小心，总能捱过去，长姐不要太过忧心。”

秦清菡不自觉地红了眼眶，扶额喃喃道：“可是我实在想不明白，二伯母和二妹为何要如此对你，咱们到底是一家人不是吗？”

秦筝便道：“两个字，权势，只要我死了，你和祖母当会如何？”

“若你不在了，祖母定然会断了生的念头……”秦清菡赶忙止住话语，不敢继续往下深想，刘氏之意不止在秦筝身上，更在侯府的掌控大权之上。

秦筝同她对视一眼，语气中满是坚定地道：“所以我更要好好活着，活着扳倒刘氏，护住长平侯府，更要护住祖母，接下来我要做的事，还请长姐不要从中阻挠。”

“你要做什么？”秦清菡疑惑地追问她。

“这个。长姐只需静静看着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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