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停下, 茗墨掀开车帘子道:“姑娘, 清明寺到了。”秦筝嗯了一声, 自个儿踏着脚踏下了马车。
天色虽然尚早,却已有不少人入了寺中,然来人皆是怀着敬畏之心, 除却脚踏在青石板上会发出的轻微声响,再无半点喧哗吵闹之声。
秦筝缓步迈入寺中,许是因为寺庙肃穆,她那躁动不安的心一下子便静下不少,先叫茗墨取出银子去捐了香火钱, 而后才去参拜佛身。
“施主今日前来, 所为何事?”觉慧行了一个合十礼问她道。
秦筝赶忙还了他一礼,语气恭敬地说道:“信女今日前来, 是为了求一平安符。”
觉慧又道:“施主请随我前来。”
秦筝点头轻轻嗯了一声,随他往另一处走。
不知过了多久, 觉慧拿了一个以红线系着的黄符出来,交与秦筝手中。
秦筝接过平安符往袖中藏好,又还了一礼,温声道:“有劳大师了。”
觉慧便道:“施主客气了,贫僧善观面相,施主可愿听上一二?”
秦筝抬头望向东边, 太阳还未高悬, 时辰尚早, 加之心中好奇今生的命运, 答应道:“愿闻其详。”
“施主目含秋水、姿容不凡,现下已然遇到值得托付终身的至贵之人。只是施主心中杂念尚且太多,或许会因此错过一段良缘,甚至累及自身,以至于今后如何,全看施主如何取舍。”
秦筝皱眉追问道:“不知大师口中的杂念是何意?”
“施主心中定然有数。”觉慧说完,又行了一个合十礼转身离去。
秦筝愣愣立于原地良久,一遍又一遍地想着觉慧方才同她说的话,直至茗墨寻了过来,才略止住。
茗墨上前扶着她的手,温声提醒她道:“姑娘,咱们回去吧。若是时辰过了,老夫人该担心了。”
秦筝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迈了步子同她往寺外走。
待两人往车上上坐好,车夫这才在茗墨的催促下扬鞭催马。
墨韵轩内。
茯苓端了果盘进来,同茗墨窃窃私语说道:“姑娘这是怎么了,怎的一回来就这样呆呆坐着,也不说话,真是奇怪。”
茗墨将手一摆,偷偷看秦筝一眼,摇摇头道:“不知道,许是在想表少爷吧。对了,表少爷今天没来府上吗?”
茯苓摇头道:“没有,后天卫将军就要出征了,这会子应该忙着打理行头和府中内务吧。”
茗墨这才反应过来,往后不能再称卫离澈为表少爷,而应该称他为卫将军了。
秦筝这会子正思忖着至贵之人是谁,总不会是皇子或者王爷,庆和帝的几个儿子她只是见过晋王而已,晋王上回还想取她的性命,又怎会是她的贵人,皇子王爷自然可以排除,那么剩下的还可以称为至贵之人的便只有未来的傅云琛和卫离澈,傅云琛同她只是朋友之情,卫离澈则是兄妹之谊,那么所谓的良缘又该怎么解释?
杂念中又是否包含着对刘氏等人的仇恨,对长平侯府的执念,以及因为自己这副身躯而藏起的情爱之心?
秦筝越想越觉得头痛的厉害,索性懒得再去想,决意走一步看一步。
“姑娘,卫将军来了。”翠儿话音刚落,卫离澈已经迈着大步垮过门槛走了进来,径直往她对面坐下了。
秦筝此时见他来,也提不起精神,怏怏挥手示意她们都退出去,一手提了茶壶,一手握了海棠冻石杯心不在焉往里头添热茶。
眼看那茶杯就要被填满,秦筝却还未有停下来的意思,倒是卫离澈眼疾手快地握了她的手,深邃的眸子里满是关切,“阿筝可有烫到?怎么这么不小心,是有什么心事吗?”
“表哥,你喜欢我吗?”秦筝突然抬头同他四目相对,鬼使神差地问出这么一句话。
卫离澈将她的手握的越发得紧,无比认真地说道:“喜欢。”
秦筝心下一紧,欲将手抽回来,却发现卫离澈的力气此时大的出奇,根本无法收回分毫,于是乎开始心乱如麻。
“是兄长对妹妹的喜爱,还是男女之间的喜欢?”秦筝说罢深深盯着他的眼睛,似要将他看穿一般。
“阿妧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秦筝忽然很想哭,埋下头喃喃自语道:“我,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只当你是哥哥,是哥哥吗?”
卫离澈眸光暗淡几分,松开她的手,语气平平地回答她道:“阿妧不必纠结,既然你只习惯我当你的哥哥,那我便当你的哥哥,正如你所想的,我对你只是兄妹之谊,并无其他。”
现下你便可以安心了,他从来只当你是妹妹。秦筝心情复杂地自袖中取出今儿早上求来的平安符递给他,怯生生地道:“这是我替你求来的平安符,表哥把他带在身上,答应我,一定要平安回来好不好?”
卫离澈长出一口气,原来她是在试探自己,好在没有心急将那句混账话说出来。
不敢再有任何越矩之举,只静静坐在那儿语气中满是宠溺地说道:“我答应阿妧,定会得胜归来。往后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你有什么事你就去我府上找李管家帮忙,他是我的心腹,会尽力帮你的。”
“拉勾上吊。”秦筝一边说,一边伸了小拇指出来。七年前前卫离澈觉得这是幼稚的小儿科,可是如今他却觉得无比珍贵难得。
“一百年不许变。”卫离澈勾上她的手指,真想就这样牵着她的手永远都不放开。
“天色不早了,表哥快些回去歇息吧。”秦筝表面上是下逐客令,实则是快憋不住满眶的眼泪,不想叫他看见。
卫离澈深深看她一眼,觉察出她憋的难受,他亦不想见她流泪,害怕瞧见后会舍不得离开洛阳出征北狄。
没有多说什么,起身轻手轻脚走了出去,推门瞧见茗墨在外头候着,拿了一张银票出来,用半命令半请求式的口吻同她说道:“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照顾好你家姑娘。”说完将银票硬塞给茗墨,拂袖而去。
茗墨愣在原地好半天,低头看向那张银票,一千两,登时将眼睛瞪的老大,急急进到屋里打算上交给秦筝。
“姑娘好好的怎么哭了?”茗墨拿了手帕子递给她。
秦筝自顾自的抹抹眼泪,半晌才后哽咽道:“没什么,你找我有什么事?”
茗墨上前一步将银票递到她跟前,颇有些忐忑不安地说道:“这是卫将军方才临走前塞给我的,叫我好好照顾姑娘,我觉着收下不大好,所以特地送来给姑娘。”
秦筝接了银票过来看,是一千两,这可够普通百姓一家人用一辈子了。
“表哥他既给了你,便是他的一番心意,你只管收下就是,我这里不缺银子,也用不了这么多银子,往后你有了意中人,自可拿这银子赎身过自个儿的体面日子。”一面说,一面又将银票往她手里塞。
茗墨出于长远考虑,急忙缩了手拒绝道:“姑娘胡说什么呢,照顾姑娘是我的本分,难道卫将军不给我这一千两银票我就能不尽心侍奉姑娘?这些年我跟着姑娘得了不少赏赐好处,以后离了姑娘也是能过活的,所以这银票还是姑娘自个儿好生收着吧。”
“我再问你,你当真不要?”秦筝深深看她一眼,继续追问道。
茗墨怕抵挡不住,便不去看那银票,铁了心地说道:“不要,姑娘自个儿好生收着吧,我先出去打热水,时辰也不早了。”
秦筝不由得心头一动,她能感受到茗墨待她的真心,这世上除却秦老夫人和秦清菡,再也不会别的女性像茗墨这般真心实意地待她好。
“既然你不要,表哥得胜归来后,我替你还给他就是。难为你对着这一千两银票都不动心,往后我也不拿你当朋友看了。”秦筝微微一笑,旋即拉了她的手过来柔声说道:“我拿你当姐妹看待。”
“姑娘大晚上的又拿我寻开心,我又如何能当得姑娘的姐妹?”茗墨口上如是说着,心里却早乐开了花,笑盈盈地推了隔扇去外头打热水。
秦筝将那银票往衣柜的一方锦盒里放好,忽的瞧见边上一方精致的楠木匣子,小心翼翼地取出来打开来看,是七年前卫离澈送给她的一套紫玉头面。
茯苓拿了一套干净的寝衣进来,见秦筝正对着盒子发呆,走上前一看,里头正是一副紫玉头面,每一个首饰上头的紫玉都成色绝佳,并以少量圆润饱满的东珠为辅,整体瞧上去十分精致清雅,茯苓自认为跟在秦筝身边还算见过不少名贵的头面,像今日这般好看的紫玉头面还是头一回得见,少不得啧啧称奇起来:“这套头面可真好看,从前怎么没见姑娘拿出来过?”
秦筝止了回忆,缓缓开口同她说道起来:“这是我八岁的时候表哥送给我的,当时我年纪还小,就往衣橱里搁着了,今日偶然看见才想起来。”
茗墨哦了一声,凝神想了一会儿,旋即浅笑着说道:“卫将军明日就要出征了,不如姑娘戴着这套头面去城门口相送吧,卫将军定会喜欢的。”
秦筝伸手抚上其中的一支步摇,微凉的触感传到指尖,不由得忆起当时卫离澈同她说的:只要是阿筝喜欢的,我都会给你。
轻声低喃一句:“只要是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