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次日清晨秦筝早早起床, 特意挑了一件娟纱绣花长裙, 外罩翠纹羽缎斗篷, 如墨的长发挽成灵蛇髻，从那一套头面里头选了一支步摇并两支小钗悉心簪上。

因为今日的装容比平时艳丽不少，故而衬得她整个人都精神不少, 半点不像个身子骨弱的人。

心中记挂着卫离澈，秦筝连早饭都没顾得上吃，就带着茗墨急匆匆地出了长平侯府。

秦筝寻思着会有很多人前来，所以才会来的这样早，可是万万没有想到, 大历百姓对于出征北狄一事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热情, 一大早地街道两边就站满了各个年龄阶段，各种职业的人。

既有平头百姓, 亦有世家大族官家子弟。

秦筝等人挑了一处人相对较少的位置站定，不多时, 就见宫门缓缓打开，身着龙袍的庆和帝以及一众衣着光亮的皇子王爷公主从宫门内信走了出来，为卫离澈郭澄郭导三人送行。

时辰一到，三人齐齐上马，领着兵马往城外去。

卫离澈仔细地观察着道路两边的人群，终于在茫茫人海中看到了那抹他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卫离澈不由得嘴角微微上扬, 时不时地扭头看她一眼, 心中暗自想道：秦筝, 你只能是我的, 我这一辈子绝不会放开你，待我立下军功，便向你表明心意，叫你避无可避。

秦筝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毫不犹豫地迈开双腿往城门上跑，只盼能多看他几眼，毕竟此一别，少说也是几个月不能见面。

卫离澈策马出了城门，似乎感觉到她近在咫尺，不自觉地回头望向城门上头，秦筝就那样在风中站着，步摇和衣摆随风摆动，面上看不出是喜是悲。

秦筝虽然不大确定他是否能看见自己，露出一个微笑朝他挥挥手，权当是在同他告别。

卫离澈忽的勒住缰绳，停在原地深深看她一眼，而后才扬鞭催马跟上郭澄郭导二人。

二人方才见卫离澈停马看向城楼，郭澄没兴趣去观察他看的是何人，倒是年轻气盛又好奇心重的郭导顺着他的视线抬头看了一眼，那一眼可谓是惊鸿一瞥，看得他的心直突突。

“卫兄，方才城楼上的女子是你的……”他止住话语略顿了顿，半晌后又压低声音道：“相好？”

卫离澈双目平视前方，没有理会他，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般。

郭导以为他这是默认了，勾起嘴角嘿嘿笑起来，拿手拍拍他的肩膀调侃他道：“卫兄弟，你小子艳福不浅啊，方才那位姑娘比我见过的绝大多数姑娘还要漂亮。不过朋友之妻不可欺，你放心，我是不会打她主意的，什么时候事成了可不要忘记请我去喝喜酒啊。”

卫离澈闻听此言，将眉头皱起，斜看他一眼，这人将自己的宝贝看了去，还大言不惭地同自己说这些个不着边际的话。

郭澄觉出卫离澈不大高兴，看向郭导挑眉正色道：“就你嘴多。卫兄，我这弟弟心直口快，你别往心里去。”

卫离澈抬起眼皮看他一眼，心不在焉地道：“你三弟说的对，她会是我的妻。”

郭导听后，得意一笑，看向郭澄道：“听到没，我可不是胡说的。”

卫离澈斜睨郭导一样，冷冷说道：“艳福不浅这样的话，烦请郭导兄弟以后莫要再用在我身上，我并非贪慕她的美色，还请郭导兄弟慎言。”

郭导听他如是说，面上一阵尴尬。

郭澄见气氛诡异，忙替郭导打圆场道：“卫兄自然是真心爱慕那位女子，是我弟弟出言无状了。”

卫离澈没有搭话，别过头看起沿途的风光来。

自卫离澈出征后，秦筝时不时地就会梦到卫离澈征战沙场的画面，若是梦到他平安无事便会宽心两分，若是梦到他被刀剑所伤便会忧心三分，连带着使心情也是时好时坏。

转眼到了二月，天气逐渐暖和起来，园子里的花都打了花苞，秦筝在园子里逛上一圈，因无甚么事做，便往秦老夫人屋里去了。

秦筝一进屋就见柏氏带着四岁的秦慎，阮明玉带着七岁的秦博之在秦老夫人屋里头同秦老夫人有说有笑地聊着家长里短。

秦老夫人虽说力求做到公平，然而秦慎毕竟是三房的独子，又是嫡出，心里自然偏向秦慎多一些。

秦博之已经七岁，多少能懂得一些事情，自然能察觉出除却秦筝外其他人对他和对秦慎的不同之处。

“三姐姐好。”秦博之和秦慎同时向她打招呼。

秦筝看着秦慎年岁小些，自然先上前摸了摸秦慎的脑袋，而后才看向秦博之博之微微一笑道：“博之的小嘴可真甜，身量瞧着又高了不少，再过两年就是小男子汉了。”

秦博之似乎还在介意秦筝先摸了秦慎的头这件事，撅着嘴有些不开心，难道三姐姐也更加喜欢秦慎了不成？

“博之瞧着好似不大高兴，是三姐姐哪里惹你不高兴了吗？”秦筝半开玩笑地问他道。

秦博之高冷看她一眼，别过头闷声说道：“没有，博之没有不高兴。”

秦筝觉得他现在这副觉得委屈又憋着不说的样子可爱极了，宠溺地问一句：“别不高兴了，三姐姐明儿请你吃桃花羹怎么样？”

秦博之这才表情稍缓，轻轻答了一句好。秦筝这才又问秦慎想吃什么，秦慎说要吃糖蒸酥酪，秦筝便拿了几钱银子给紫陌叫她去让厨房做一碗桃花羹和糖蒸酥酪以及一碟绿豆糕送上来。

不多时，一个小丫鬟提着食盒走了进来，秦筝先将糖蒸酥酪递给年岁小的秦慎，又将桃花羹端给秦博之。

秦博之同秦筝亲近，隔三差五地就往秦筝院里跑，秦筝有时得了空便会亲自做些糕点汤羹给他吃，故而这桃花羹秦慎不曾吃过，秦博之却是在秦筝处吃过的。

秦慎吃了几口糖蒸酥酪，瞧着秦博之吃的桃花羹似乎也很好吃的样子，被柏氏宠的霸道惯了的秦慎不由分说地上前去抢秦博之手里的那碗桃花羹。

秦博之也是个性子倔的，自然不愿看着自己爱吃的东西被人抢了去，他不甘示弱地同他抢了起来。

两个孩子你一下我一下地扯着碗，碗里的羹洒出来不少，柏氏赶忙上前一步劝道：“慎儿，快住手，你在说什么呢，想吃的话叫她们给你做一碗就是了，怎么能抢哥哥的东西？”

阮明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头脑却很清醒，她自知身份不能同柏氏相比，博之也不能同秦慎相比，只得安抚秦慎并对秦博之稍加训斥：“博之，你是哥哥，该让着弟弟，怎么能这么跟弟弟抢东西。慎儿啊，你没烫着吧，快让姨娘看看。”

柏氏冷冷看她一眼，一把抱了秦慎到炕上，没让阮明玉靠近秦慎。

阮明玉心知柏氏从来看她不起，没再上前自讨没趣。

要的就是他们不合。刘氏看着乱作一团的她们，面上闪过一丝不明意味地笑，而后又瞬间收敛笑容，扮演起和事佬的角色来：“不过是小孩子间的玩闹，两位妹妹莫要放在心上。”

一时丫鬟打了水进来给他们擦手，秦筝同秦慎说了不过三两句话，就坐到秦博之身边安慰他，以及给他说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

秦博之仍是觉得委屈，整整一天都没怎么同阮明玉说话，阮明玉有苦说不出，没有强把自己的思想灌输给他，只找了秦筝过来陪陪博之，毕竟几个哥哥姐姐里头，博之最亲近的就是秦筝。

秦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哄好秦博之，回去墨韵轩已是戌时。

不过几天时间，又听丫鬟说博之和秦慎打了起来，秦慎才四岁，身量力气都比不得秦博之，自然是被打的重一些的那个。

秦老夫人颇为老火，索性他们不是一个爹生的，不然这要天天见面还得了，寻思着先让他们少见面，待年岁大些懂事了在培养兄弟情谊不迟。

刘氏眼看着事情朝自己预想的方向发展，自然高兴，加之女婿晋王在朝中声望日益高涨，争权夺利之心也不由得更甚。

秦筝每天盼星星盼月亮一般地盼着卫离澈的家书，总算在三月中旬得到了一封他的亲笔信，说是已经基本适应北狄，并且过的不错，叫她不用担心。

是夜，秦筝披着一件春日的披风立于廊下看月亮，不由得想起李白的一句诗：“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

这一次对他的思念不同于以往，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很想见他一面，同他说说话，或是像小时候一样依偎在他怀里，后者，以后怕是不可能了吧。

此时卫离澈亦于军营外望着空中的一轮明月，嘴里喃喃轻吟出张若虚的一句：“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此一役，定要凯旋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