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离澈回到府上, 因为心情不好, 面色比平日里还要难看三分。
府上的丫鬟婆子们还是头一次看到他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 做起事来越发地小心谨慎,生怕触了他的霉头。
夏衍见他如此,走到他跟前, 壮着胆子问了一句:“将军可是在秦三姑娘哪里受挫了?”
卫离澈微抬眼皮看他一眼,没有说话,只给他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
夏衍深吸一口气,结合自己的经验继续说道:“这女人呐,你贴的太近, 她感受不到你的好, 你稍微离得远些,说不准她就会想起你的好, 依属下看,将军以后还是稍微冷待秦三娘一些, 看看她会不会主动来找你。”
卫离澈狐疑看他一眼,轻启薄唇问他道:“这管用吗?”
“管不管用属下也说好,不过将军不试一试怎么知道管不管用?其实除了这一招,我还有更管用的。”夏衍忽的止住话语,一脸很懂女人的样子。
卫离澈最烦人说话说到一半突然不说,有些不悦地说道:“说, 别跟我拐弯抹角的。”
夏衍猥琐一笑, 看着他压低声音道:“两个字, 吃醋啊。如果她肯为你吃醋, 那就是心里有你的最好表现,不过这是兵行险招,轻易不要尝试的好。”
“吃醋。”卫离澈轻声念叨两句,还是打算先试试他说的第一招。只是不见秦筝,他恐怕会比秦筝更难受。
接下来的日子卫离澈每日都会去军营练兵,有的时候甚至直接宿在军营,于他而言,横竖见不着秦筝,宿在哪儿都一样。
秦筝内心也很是纠结,嘴上虽然说着不想再与卫离澈有过多的来往,可是他真的不来长平侯府看自己了,这心里又难受的慌。
两日后秦老夫人同她提起过傅云琛上门提亲的事,秦筝想都没想,直接一口就给回绝了。
秦老夫人亦不想强迫于她,只是差人委婉地将结果告知纪氏。
傅云琛虽然失落,却并未绝望。只要秦筝一日不嫁人,他便就还有机会。
卫离澈年纪轻轻便任骠骑将军一职,手握十万兵马,算是洛阳的后起之秀,故而各个世家大族有什么宴会,都会给他下个帖子,希望同他攀攀关系,若能成为他们的乘龙快婿,自然更好。
秦筝不愿秦老夫人替她担忧,但凡下了帖子的,都是尽量去赴宴。其间也有几次遇到卫离澈,原以为他至少会和自己打个招呼,却不想他每每都当做没看自己一样,直接擦肩走了。只是她不知道,卫离澈每每都是在她瞧不见的地方暗暗观察,并非对她视而不见。
他是不是真的生气了?真的再也不会来见我了?秦筝心乱如麻,突然有种很想去卫府看看他的冲动。
转眼到了十二月,洛阳开始下起雪来,秦筝披着斗篷立于廊下,傻傻看着花架上的鸳鸯藤,喃喃自语道:“表哥,你过得还好吗?”
茗墨在屋里头叫她进去,“姑娘,针线房送新的冬裙来了,姑娘快些去试试看看合不合身,明儿去国公府祝寿和几日后你的生辰宴还得穿呢。”
秦筝应她一声,解下斗篷进了里间试衣裙,茗墨看着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忍不住盯着那处感叹道:“姑娘吃了什么,这一年的肉都长那儿了。”
顺着她的视线看下去,秦筝的脸刷的一下子就红了,伸手去解那衣裙,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身衣服我瞧着不好看,叫针线房做些宽松的过来。”
茗墨上前按下她的手,含笑劝道:“怎么就不好看了,我觉着挺好的啊,洛阳现在就兴这样的,我的好姑娘你就听我一句劝,明儿穿着这件衣服去国公府,肯定能艳压群芳的。”
“什么艳不艳,压不压的,我又不在乎。还是换身简单些的衣裙吧。”
茗墨柳眉微皱,继续说道:“那可不行,你是咱们侯府小姐,怎么能随意穿呢,听我的,就这身,挺好的。您要是硬要换,原因您自个儿去跟针线房的婆子解释,看她们怎么说。”
茯苓打外边进来,瞧见秦筝穿着大红的紫色堆花襦裙,将那曼妙身材显露无疑,不由得含笑夸道:“姑娘真个越发好看了,这要走在外头,不定多少少年郎驻足停留呢。”
秦筝颇有些无奈地看她们一眼,认栽道:“你们俩惯是会拿我打趣的,这衣裙我穿着就是了,也让我耳根子清净一会儿罢。”
至次日酉正时分,茗墨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开始替秦筝绾头发,如今洛阳时兴灵蛇髻,茗墨便特特梳了个云顶髻,簪上名贵珠花和双凤衔珠金翅步摇,因着她的长相属于明艳型,丫鬟们只替她匀了些胭脂,抿了浅红的唇纸,便足矣。
一切准备妥当后,秦筝便去府门口候着秦老夫人,彼时秦襄和秦蕴都已经到了,秦筝便同她们寒暄起来,待到周妈妈和紫陌扶了秦老夫人出来,四人便乘着华丽高大的马车往刑国公府去。
马车行至刑国公府府门前,秦老夫人先下了马车,其余三人按着长幼顺序依次下来。邢国公府是秦老夫人的母家,故而府上的丫鬟仆妇对长平侯府的人格外亲厚一些。
秦筝跟在秦老夫人后头,先同她去给杨老夫人,也就是秦老夫人的长嫂祝过寿后,才往会客的园子里去逛。
虽然外头的斗篷罩住了她的身材,可是脸却是生生露在外头,加上前两年没怎么在外头露面,洛阳许多公子哥都未曾得见她的真容,只是听说过她病秧子的称号,这会子冷不丁地瞧见她,少不得私下议论起来。
“呦,这位小娘子生的可真不错,小脸嫩的似能掐出水来,怎的从前却没见过,不会是哪家新起的官宦人家的小姐吧?”一锦衣男子同身旁的友人说道说道。
劲装男子附和道:“我从前也未曾见过,瞧她娇滴滴的样子,想来不过十五六而已,也不知道许没许人家,光是看看,就叫人想娶了回去。”
玄衣男子斜看他们一眼,一脸嫌弃的样子,压低声音说道:“我劝你们还是省省吧,她就是洛阳世家大族里头盛传的秦三娘秦病秧子,长的好看又如何,中看不中用啊。”
“原来她就是秦三娘,长的可真是好看,若能上前一亲芳泽,便也不枉此行了。”这次说话的是洛阳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刑部尚书第二子季遂。
季遂说完,迈开步子就要去追赶秦筝,结果还没等他上前搭讪,盛凌越先到了秦筝跟前,同她见了一礼,“秦三娘。”
秦筝对他的印象还算不错,当即就大方还他一礼,微微一笑道:“盛公子。”虽然讨厌他妹妹,不过他妹妹现下应该根顾清运在一处,如是想着,便也没有排斥他。
盛凌越又道:“秦三娘面色瞧着比之前好了不少,身子应是无碍了吧?”
秦筝便道:“多谢盛公子关心,现下的确已无大碍。”
盛凌越微微颔首,接着又道:“如此,盛某便放心了。对了,两日后是你的生辰吧,我可有记错?”
秦筝先是一惊,没想到他会记得自己的生辰,转念又想到他这三年多来没少关心自己,更没少往自己这里送东西,他们并非表亲,亦无血缘,能让他如此这般的,恐是男女之情。
秦筝下意识紧了紧手里的手帕子,故作镇定地说道:“正是,难为盛公子还记得我的生辰。他日盛公子成亲之日,我定是要来的。”
盛凌越闻言,难免有些失落,他一直知道秦筝并不喜欢他,今日她说这话,算是在变相地拒绝他。盛凌越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同秦筝并肩走着。
卫离澈于邢国公府并无多少交情,不过是想着秦老夫人同邢国公府的关系,推测秦筝定然也会前来,这才起了几分前来赴宴的心思,不过是想趁机多瞧秦筝几眼。
他着一身玄色长袍,外罩一件黑色鹤氅,头发用金冠束起,腰间玉带上悬着羊脂玉佩和绣有岁寒三友的香囊,双目炯炯有神,眸光深邃凌厉,加之五官分明,端的是个俊俏郎君。
邢国公府的四小姐杨明珠才刚及笄,正是少女怀春之时,自那日在茶楼之上得见凯旋而归一身戎装的卫离澈后,便对他起了心思,这会子见他过来了,终是鼓起勇气上前同他说话,“卫将军,小女子才学了十面埋伏的琵琶曲,不知卫将军是否愿意赏脸伴以剑舞,也好让在座的各位饱饱眼福。”
卫离澈只略看了她一眼,便将视线重新转移到别处,正好对上从不远处缓缓走来的秦筝和盛凌越,心里登时就是一阵的不痛快,恰又想起夏衍同他说过的女儿家爱吃醋的话题,当即便打定了主意试试她。
他将视线移向杨明珠,若有所思地说道:“好啊,还请姑娘准备一下。”
杨明珠便他行了一礼致谢,乐不可支地吩咐丫鬟婆子叫在场的公子小姐将场地让出一些,自个儿则在圆凳上坐下将琵琶往怀里抱了。
一切准备妥当,杨明珠的小手抚上琴面,随着琴音响起,卫离澈则拔出腰间佩剑挥舞起来,看得一众公子小姐拍手叫好。
秦筝远远听到前边的响动,也起了心思与盛凌越上前去围观。
那挥剑之人是他,抚琴之人却不是她,秦筝只觉得有些胸口闷闷的,鼻尖酸酸的,特别是听到周遭的人都说他们极为般配的时候,心里就更不是滋味。
卫离澈见她面色不好,心中暗道这招数果然是管用的,阿筝心里果然不是半点不喜欢他。卫离澈正暗自得意,秦筝小眼一红,却是转身走了。
盛凌越见状,忙追上去,秦筝便道:“你别跟着我,我想自己静静。”
“可是。”盛凌越不大放心,仍是缓步在后头跟着她。
秦筝见他不走,便又加重了语气,“真的,我想一个人静静,你别跟着我,邢国公府我比你还要熟悉的多,不会有事。”
如此,盛凌越方止了步子,只站在原地呆呆看着她走远。
卫离澈眼见她的身影就要消失在视线里,再也抑制不住躁动的心,忙收了剑去追她。
杨明珠愣眼看着,却又无可奈何,气得直接将琵琶往地上重重一掷。
“阿筝。”卫离澈三两步追上她,在后头叫她。
秦筝自然听得出那是他的声音,心中怒气却是更甚,加快步子继续往前走,卫离澈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她,大步上前抓住她的胳膊。
“说,你是不是吃醋了,是不是看到我跟别的女子在一起,你生气了?心里不舒服了?”
秦筝负气似的想要甩开他的手,无奈力气太小,根本无法甩开他的大手,于是又伸出小脚想去踩他的脚,可是堂堂大将军的脚岂是那么好踩的,卫离澈早一把躲开了。
卫离澈便又认错道:“阿筝,我错了,你别生气,你想打我骂我都可以,最好用鞭子打,我怕你手疼。”
“谁要打你,少自作多情,你不是跟我一刀两断了吗,干嘛还来找我。”
“我几时跟你一刀两断了,这辈子你想断,也得看我答不答应。阿筝,我真的爱你,你嫁给我好不好?如果你还不能接受我,我答应不会碰你一根手指头,好不好?”他的语气近乎恳求。
秦筝听到此处颇有些动容,但想起方才他与杨明珠郎情妾意的样子,心里又是一阵的不痛快,“你刚才还跟杨明珠出双入对来着,这会子找我说这些,你是不是也跟别人说过,我不信。”
“我刚才就是为了酸酸你,真的,我甚至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阿筝你相信我好不好?”此时的他,委屈的像个孩子。
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这些年来卫离澈待她有多好,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一时间还无法接受两人之间关系的转变,“这,不过我还是得回去好好想想。毕竟从前我从未想过嫁人的问题。更何况如果我不爱你却又嫁给你的话,这样对你很不公平。”
“不管你爱不爱我,娶你都是我心甘情愿,绝无悔意。如果你一生不嫁,我也一生不娶,如此可好?”
秦筝听到这里,终是没有忍住,转身一把抱住他,“表哥,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原本不想嫁人,不想动情的,可是现在,我也不确定了。”
“因为爱你啊。”他轻声回答,似乎觉得再多的语言也无法完全表达出他对眼前人的爱意,从前他的生活是一片黑暗的,直到秦筝开始接近他,他才觉得黑暗的生命里出现了一缕光,一缕他极力想要抓住的光。
卫离澈顺势双手环住她的腰,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感受到她那处抵在自己的胸膛处,不由得浑身燥热、口干舌燥起来。
秦筝也感觉到了他的变化,不由得心下一颤,她上一世是经历过人事的,自然知道他这是情动了。
“表,表哥,你好像……你,你先放开我,我,我……”害怕,最后两个字到底没好意思说出口。
卫离澈也害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吓到她,连忙放开她,深吸一口气后退几步,背对着她说道:“你先走,待你生辰那日我自会上门来提亲,然后请圣上赐婚,让你风风光光地嫁给我。”
秦筝此时心跳的厉害,也没有多说什么,略微整整衣襟慌慌张张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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