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卫离澈说到做到, 果真在秦筝十六岁生辰之日上门提亲, 聘礼摆了满满一院子, 各式珠宝首饰、玉器瓷瓶、名家字画，直看得丫鬟婆子暗暗称奇。

秦老夫人叫人去问了秦筝的意思，秦筝点头应了, 秦老夫人这才也跟着点头答应。

年轻有为的将军同长平侯府嫡女定亲，不过半天的时间，整个洛阳便传的沸沸扬扬了。

这其中既有看好这桩婚事的，自然也有不看好的，卫离澈并不在乎旁人怎么看, 只要想想能将心心念念喜欢了四年的秦筝娶回家, 便觉得心情大好。

成婚的日子定下后，秦筝几乎是数着手指头过日子, 好容易才熬到了三月。成婚的前一天，杨夫人按着秦老夫人的指示命人将秦筝叫到了她的屋里。

杨氏看上去有些紧张不安, 在示意秦筝往她身边坐下后，她才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茶水平复心情，良久后缓缓开口道：“原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只是有一样东西要交给你。”

说完从炕上的靠枕下取出了一本画册递给秦筝，秦筝恭敬接过来。

杨氏略垂了头，清清嗓子后接着说道：“这是老夫人特地命人寻来的, 你今天便拿回去好好看看罢。”

秦筝听了这话, 大概也能猜出那画册上画的都是些什么了, 这么露骨的图画, 光是想想就让她羞红了脸。

低头接过画册，轻声畏畏缩缩地答一声：“阿筝记下了，大伯母放心。

喜娘见秦筝一副不开窍的样子，继续轻声提点了她一大串话。

秦筝忙又点了点头，用极低的声音说了一句知道了，杨氏这才让喜娘退下去，拉起秦筝的手说起体己话来。

于是杨氏继续温声说道：“明儿你过了卫府的门，便是将军夫人了，你的一言一行，不仅仅是你的脸面，更是夫家和长平侯府的脸面，你要时时谨记着才是。”

秦筝恭敬回答她道：“阿筝心中都明白的，阿筝日后定会谨言慎行，不忘自己是长平侯府嫡女的身份，还请大伯母和祖母放心就是。”

杨氏微微颔首轻轻嗯了一声，随后语气平平地道：“时辰也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睡下罢，明日有的忙呢。”

秦筝微微颔首，起身又福了福身子施一礼后方才退下。

杨氏虽然只是秦筝的伯母，但由于从前同秦筝母亲感情不错，加之秦筝同她又十分亲近，故而府中所有的公子小姐中，除了她自己的一双儿女，她最喜欢的就是秦筝，从上回秦筝及笄礼上她亲自为秦筝加笄便可看出。

回到墨韵轩后，秦筝就将丫鬟婆子都支了出去，自个儿盘腿坐在炕上翻看起杨氏送给她的“宝书”。

她不敢细看，只粗粗过了一遍，而后便将书往枕头下收好，打算明日穿戴好凤冠霞帔后再藏到袖子里，这书要是让丫鬟婆子看见了，她非得挖个地洞钻进去不可。

第二天三更未到，整个长平侯府的丫鬟婆子小厮仆役都忙活起来了，秦筝既紧张又激动地端坐在梳妆台前，由着三个丫鬟替她梳头。

梳好头后，杨氏亲自帮她穿了鲜红的嫁衣，不多时又有婆子捧了一方锦盒进来，周妈妈揭开盒子取了精致华丽的凤冠出来给秦筝戴上，由于是命人量身打制的，秦筝戴上正好，不大不小。

待秦筝将喜服穿好后，秦老夫人也赶了过来，进前上下仔细打量秦筝一番后，笑意盈盈地说道：“妧妧儿今儿个真好看，卫哥儿见了必定喜欢。时间过的可真快啊，如今你也成婚了，还是嫁的自己喜欢的人，祖母真替你高兴。”

“祖母的养育之恩，阿妧不敢忘。日后阿妧不能日日侍奉在祖母左右，万望祖母千万保重。”秦筝说罢提了裙角跪地磕了三个头。

秦老夫人赶忙上前扶她起来，含泪哽咽道：“好孩子，快起来，祖母知道你孝顺，往后你在夫家，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受了什么委屈就回来告诉祖母，千万不要自己憋着，知道吗？”

秦筝红着眼点点头，扭头看了看身边的杨氏，骆清染等人后，还要再说什么，忽然听得管事婆子急匆匆来报说：“老夫人，太太们，奶奶们，迎亲队伍已经在侯府门口候着了，还请新娘子动作快些，莫要误了时辰才是。”

杨氏闻听此言，顾不得太多，急急从丫鬟手里拿过红盖头替秦筝盖上，同喜婆一起扶着秦筝出去。

不过一刻钟，轿子便被抬到了卫府府门前，卫离澈一个翻身下马上前亲自打开轿门，喜婆正要上前去扶秦筝下来，卫离澈却直直拦住了她，自个儿伸手扶了秦筝下来，而后将她打横抱起。

前头早有人清了道，卫离澈畅通无阻地抱着秦筝往府里头走。

外头围观的看热闹的和贺喜的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起这件婚事，秦筝并不在意他们在说些什么，只紧紧地攥着卫离澈的衣角，将头埋在他的怀里，因为紧张双腿有些微微发颤。

卫离澈见她把头埋在自己怀里，放在他腰间的双手也箍的厉害，便知她这是害怕了，于是低头轻声安慰她：“阿筝别害怕，马上就到府里了。”

秦筝只点头嗯了一声，而后就被卫离澈抱着跨过了地上的火盆。

又过了一会儿，可算是到了正堂大厅。

卫离澈动作轻柔迅速地将她放了下来，一旁的喜婆见状高喝道：“吉时到，请新人拜堂。”

话音刚落，又听得外头人群中传来一阵熙熙攘攘的声音，众人寻声看去，却是庆和帝和王皇后来了。

天大的面子，众人正要跪下给两人行礼，就听得庆和帝做了个免礼的手势含笑说道：“今儿是卫爱卿大喜的日子，你们就随意一些，无需多礼。”

因着卫离澈自幼丧父丧母，家中又无长辈，庆和帝和王皇后便充当高堂的角色往上座上坐下了。

待到了吉时，赞礼者便扯着嗓子唱起来：“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待两人三拜完成后，赞礼者又唱道：“礼毕，退班，送入洞房。”

于是一众宾客又主动给自己假戏附和起来：“送入洞房，送入洞房。”

秦筝先前还觉得云里雾里的，没什么太大的感觉，这会子听了要送入洞房，这才真正开始紧张起来，双腿有些不听使唤地发软，步履艰难。

“呦，瞧新娘子颤颤巍巍的样子，新郎怎么不懂体贴呢，还不赶紧上前扶着新娘。”宾客们纷纷起哄。

秦筝小脸一红，生怕卫离澈会真的扶着她进去，急忙伸出手去扯了扯喜娘的衣袖，示意她扶着自己进去，喜娘会意，忙忙扶着她进了新房。

新房里候着的丫鬟婆子见他们二人进来了，一股脑地围起上来给秦筝和卫离澈道喜：“给卫将军将军夫人道喜，愿卫将军与将军夫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秦筝盖着红盖头，这会子并瞧不见卫离澈的脸，心中不由暗自揣测卫离澈这会子一定是笑着的，而且还是特别开心的那种笑。

正胡思乱想着，喜婆已经去挑亮了喜烛，又有婆子拿了喜杆喜秤进来。

那婆子将喜杆递到卫离澈手里，笑嘻嘻地说道：“请新姑爷掀盖头。”

秦筝猛地闻听此言，不由得心慌意乱，双手紧紧攥住衣角，因为紧张，手中早出了一层薄汗。

卫离澈又是激动又是紧张地接过喜杆，看着自己朝思暮想的人此刻就坐在自己身边，他反倒有些不知所措，略微顿了顿后，才缓缓挑起盖头。

不过一瞬间，秦筝那张娇艳明丽的小脸便映入了他的眼帘。

他看见她的红润小嘴紧抿着，似乎是有些紧张。

卫离澈下意识地握了她的手在他手里，又有婆子端着果盘进来，开始往两人身子洒桂圆花生等干果和铜钱。

喜婆因见卫离澈看新娘子看得有些呆了，便轻咳一声道：“新姑爷，新娘子，该喝交杯酒了。”

卫离澈回过神来，从丫鬟端着的托盘上拿了一杯酒递给秦筝，而后才又替自己拿了一杯，环着彼此的手喝过交杯酒后，喜婆又从丫鬟手里端了一碗饺子来到二人很少。

秦筝便在喜婆的指引下随意舀了一个饺子轻咬一口，竟然是生的。

“怎么样，生是不生？”喜婆一脸期待地问道。

秦筝如实回答道：“生。”

喜婆闻言，笑眯眯地说道：“生就好，生就好。这里的礼也算成了，新姑爷快些去外头敬酒罢。”

卫离澈看着娇妻就坐在床边，实在不愿离开，可是转念一想，礼仪规矩不能坏，更况且庆和帝和王皇后还在外头坐着。

“阿筝且耐心等等我，我很快就回来。”卫离澈俯身在她的耳边说完这句话后，方才依依不舍地走了出去。

待卫离澈走远后，秦筝方才长出一口气，吩咐丫鬟将头上的一应东西都取下来，又让打了热水进来净面。

虽说现下还是春天，可是穿着这一身行头折腾了一天，秦筝还是觉得浑身上下哪都不舒服，而且卫离澈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倒不如自己先沐浴了。

“你们下去准备一下吧，我想要先沐浴。”秦筝壮着胆子使唤她们，因着她们都是卫府的人，她的底气比在侯府的时候低了不少。

几个负责伺候她沐浴的丫鬟道了声是后，齐齐退下。正这时候，茗墨十分贴心地端了一盘她平日里最爱吃的山药枣泥糕进来，“夫人饿了一天，快用些糕点填填肚子吧。”

秦筝的胃不好，一天没吃东西，现下胃的确有些隐隐作痛，只是碍着有这么多她不认识的丫鬟婆子在，不好意思说出来。到底还是茗墨贴心，往日里到底没白疼她，还特特准备了糕点送来。

吃的三分饱后，热水和沐浴用的东西也已经备好了，秦筝便由茗墨扶着去浴房里头沐浴。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卫离澈才带着满身酒气回来了，倒也难为他喝了这样多的酒还能保持清醒状态。

“先去沐浴吧。”秦筝温声说道。

卫离澈点头，“也好，你一天没吃东西早该饿了吧，我派人给你做了一些吃食，光吃糕点怎么能果腹。”

秦筝对他的体贴感到暖心，微微颔首，“好，我等你出来一起吃。”

卫离澈在她的小脸上轻轻啄了一下，“我一会儿就回来。你先看看菜色你喜不喜欢。”说罢便让丫鬟呈了饭食上来。

秦筝看着丫鬟们端了一道又一道色香味俱全的菜品上来，光是闻着就觉得很有食欲。

卫离澈沐浴完毕后约莫是两刻钟以后了，秦筝实在饿得厉害便喝了一碗冬瓜排骨汤。

“让娘子久等了。”卫离澈着了一身常服回到屋内，在秦筝对面坐下了。

“喝了一肚子的酒，这会子可还吃得下东西？”秦筝打趣他道。

“你说呢？”卫离澈眯着眼睛看她，语气里满是宠溺。

秦筝微皱了眉头，“你喝的满身都是酒气，难道肚子不撑？”说着抬手就要去抚一抚他的肚子。

“傻。”卫离澈突然笑了，“我当然不会喝那么多酒，很多都被我洒在了衣袖上，不然哪来的那么大酒味？”

好生狡猾。秦筝在心里感叹一句，也跟着他浅笑起来，“那夫君可不就是在耍赖？”

“耍赖也没办法，喝醉酒了没法办事儿，办好了才吉利。”卫离澈话里有话地说着，亲自替她盛了一碗饭递给秦筝。

秦筝颇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胡乱夹了几块菜叶子对付着吃了几口。

“多吃些肉。”卫离澈一面说，一面替她夹了几块鸡肉，又替她将鱼肉里的刺剔掉才放到她的碗里。

秦筝同他说起小时候的事情，渐渐地便也没那么紧张了，两个人一直断断续续地吃到三更，直到听见外头打更人的声音卫离澈才叫人将剩下的饭食统统收拾了。

“吃饱了？”卫离澈问她。

秦筝点点头，别别扭扭地走到床边坐下了。

卫离澈跟着她的步伐来到床边，就着龙凤烛的灯火细细端详了秦筝的小脸好半晌，最后才笨手笨脚地将床帘合上了。

清晨的第一抹阳光透过窗户投射进来，秦筝缓缓睁开了惺忪的睡眼，发觉身边是空的，秦筝突然变得紧张起来，茗墨听到里头的响动立马进前服侍，“姑娘可是要起身了？”

秦筝点点头，由她搀扶着站起了身子，“将军呢？”

茗墨回答说：“出去练功了，还吩咐厨房给姑娘炖了瘦肉粥，做了姑娘爱吃的豆腐包。”

秦筝这才安下心来，紧张过后才觉得腰腿有些酸痛。

不过好在不用敬公婆茶，秦筝便随意着了一件宽松的衣裙歪在炕上休养，昨儿晚上的确耗了她不少气力。

因着昨晚的事，秦筝愣是一上午没同卫离澈说话。

午后丫鬟来问他们晚膳用什么，卫离澈愧疚地看一眼秦筝，道：“鸡汤，什么补身体就做什么。”

秦筝一言不发地歪在炕上看书，直到丫鬟将晚膳端上桌，她才颇为谨慎小心地坐到了卫离澈的对面。

“阿筝多吃些肉，补补身体，你太瘦了，身上都没肉。”卫离澈一面说，一面往她碗里夹肉。

身上都没肉……秦筝听到这句话，不免想起他昨晚对自己上下其手的时候，少不得面上又是一红，闷闷说道：“你再说，我以后都不理你了。”

卫离澈见她似是真的动了气，忙不迭同她道歉，“都是我的错，阿妧你打我骂我也好，只是别不理我。”

秦筝见他道歉态度诚恳，这才消了一些气，动起筷子吃饭。

转眼到了晚上，秦筝因为害怕，早早的就在床上睡下。

卫离澈洗涑过后，掀开被子就要往床上钻。

秦筝却是下意识地抓了被子的一角往床角缩，“你，你可别来了。”

卫离澈颇为内疚和心疼地看她一眼，摸摸她的发顶无比温柔地同她保证道：“你放心，在你身子恢复之前，我不会再动你，我说到做到。”说罢自个儿去衣柜里取了一条被子出来，同她各睡一条被子。

秦筝自然相信他说的话，翻过身同他面对着面，两个人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对方发愣。

“明日去钓螃蟹如何？横竖圣上许了你三日假，咱们在府里闲着也无事。你也不知道你这府上的池塘里有没有螃蟹。”秦筝先开了口同他说话。

“你想吃螃蟹？”卫离澈的直男逻辑就是她想钓螃蟹，那就是想吃螃蟹。

秦筝撇撇嘴，“什么想吃螃蟹，螃蟹只是一个目的，钓螃蟹才是过程，我觉得钓螃蟹这个过程比较重要。”

卫离澈替她捋了捋鬓边的细碎头发，温声说道：“好，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我都陪着你。”

两人言毕，相拥而眠。

次日一早，二人早早起床，秦筝虽然起的早，卫离澈却是比她更早，他记得她说过要钓螃蟹，所以一早就叫下人去准备东西了。

等到秦筝起床的时候，一应工具都已准备妥当，只待她梳洗一番就可以去府邸东南角的小池塘出钓螃蟹了。

两人兴致勃勃来到池塘边，秦筝津津有味地钓了一上午螃蟹，直到晌午日头有些大了才肯走。

池塘里头没多少螃蟹，小鱼却是不少，秦筝让人将鱼分别做了汤和糖醋鱼，瞧着阵仗是打算今明两天都吃鱼了。

“你不是同我说过吃鱼补脑吗？其实我觉得我的脑子好像是不如你的顶用，所以打算多吃些鱼。你的娘子要补补脑子，你应该是支持的吧？”秦筝说着，抬手去捏他的脸。

卫离澈握住秦筝的手阻止她继续捏自己的脸，嘴里含笑说：“支持，当然支持了，你再聪明些，咱们以后的孩子才能更加聪明啊。”

“你想的还挺远。”秦筝一面说，一面从他的书架上随手拿了一本书下来翻开来看，果不其然又是他百看不厌的兵书。

“我那儿有不少有趣的话本子，你要不要看一看？我觉着闲来无事的时候读一读打发打发时间挺好的。”秦筝又开始向他推荐起自己用来打发时间的话本子。

“我可不爱看书。”卫离澈故作高冷，“不过若是你愿意说给我听的话，我还是勉强可以听上一二的。”

秦筝将他的兵书往书架上放好了，一副你想的美的模样，“那当我没说过好了。”

“别啊。”卫离澈立马就绷不住了，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你若是愿意说给我听，我定然是会仔细听着的。”

“那我就勉为其难的答应吧。不如我先给你说一个有关女鬼的故事吧。”

卫离澈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拉着她的手往自己身边坐下，静静听她给自己讲故事。

一刻钟后，秦筝才算是将第一个故事说完了，“你觉得怎么样？我还挺喜欢这位书生写的故事的，虽然都是一些牛鬼蛇神，但是还挺感人的，其实这世上许多的坏人往往比鬼还要可怕。”

卫离澈闻听此言，立马反问了一句：“阿筝可是想到了谁？”

秦筝不置可否，“自是想到了她的。我相信善恶到头终有报，总有一天她会自食恶果的。好了不说她了，你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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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