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应了自家主人的势一样,屋外门廊里挂着的那只画眉也溜溜地飞进来,落在令易青的头顶,“唧唧啾啾”地随声应和。
“流氓!流氓!”
程辞暮微微抬了眼,不满地朝着那只画眉发出了闷哼声。
却好像是幻听一般,程辞暮觉得自己哼声的同时仿佛从身边传来了一声低低的笑。
可他站着,压根儿看不见陶云遮现在的表情,便也自觉是真的幻听。
这么明显地藏着掖着,应当不是他家饲主的声音,程辞暮想。
于是他便欣然忘了这一茬,笑眼弯弯地同令易青打嘴仗:“我乱说什么了?估旬城这么大还不让人求爱了?令少卿您没对象还不让人家有呀!”
令易青眼睛比程辞暮尖,眼见着自己那悬在冰山尖尖的同僚做出了许多令人匪夷所思的样子。
比如他往常再不可能出褶皱的衣袖如今被陶云遮攥在手里是出了一百道皱子都不止,怎么看都是一副受了委屈又隐忍不发的模样。
更惶论他如今坠低着的头和略红的耳尖,已然是将这情况表明得清清楚楚。
令易青原先他只以为这是个有趣的少年,多少能逗弄逗弄陶云遮万年不变的脸,哪知道成了现今这副模样!这会儿他是真觉自己玩了个大发,又急又怕。
急得是这个小少年一而再再而三的调戏,怕得是被调戏玷污的陶少卿往后“公报私仇”,借着这个由头把太府寺的文职工作再押回他的肩膀上。
令易青只赶紧使唤人来把程辞暮赶出去:“赶紧...弄走,弄走!”
陶少卿家的暮暮心眼儿贼坏,在令易青受了如此大的打击后还“恬不知耻”地挨近陶云遮,半蹲在他身边。
爪子毫不避讳地摸上了自家饲主的手背,软软地揉捏着的同时还撒了一个娇:“相公,他凶我!你要帮我的。”
说话的同时,程辞暮亮晶晶的眼神流连在陶云遮的脸上,像是要穿透那层隔着他真性情的俗纱。
前脚刚进门的太府寺护卫都听到了程辞暮的声音,一群人里面大半都绊了脚,脸上尽是震惊的模样。
护卫们面面相觑,心中俱是产生了同样的惊奇:我的天呐!陶少卿已经有家室啦!
“......”
无话可说的令易青当即头疼地扶了扶额,而他头顶的那只画眉也有样学样,小翅膀半伸着挡住脑袋,做尽了头疼的模样。
就在双方静默着不知道要怎么办好的时候,许久不应声的陶云遮终于有了动作。
他非常得礼地将手从程辞暮手中抽了出来,端正刻板:“礼不可废,将才的法规抄不完也没关系,程公子还是等令弟来就归家去罢。”
禁欲得就好像刚才程辞暮什么都没做一样。
程辞暮大约也知道这是自家饲主委婉拒绝的表示,心中了然的同时倒也没觉得太过伤心。毕竟自家饲主喂小肥啾的时候还是很温柔的。
于是看在陶云遮的面上程辞暮便也不同令易青闹了,头一次表现得像个规规矩矩的少年般,乖软地回他:“相公,那我走啦。你要想我的。”
其实还是在占便宜。
程辞暮虽是跟着主簿往屋外走,却是一步一回头。
“我和你说过什么了?少打马吊!你如何就不放在心上呢!”
屋外传来程素恨铁不成钢的责备声,里头零散地掺杂了一些求饶般的讨好。
“我知道,我知道...”
“如今罚过,是想打也不能打了,阿素你就别这么气了,行吗?”
瞧着陶云遮似乎从未被影响,依旧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地继续办公,令易青便也隐隐觉着他先前的过激反应实在有失体统。
于是只好就这样退了出去,也顺带给陶云遮捎上了门。
程辞暮走了,陶云遮的屋里复又从温暖回到了一如既往的冰寒。
他手中的墨迹来来回回,流畅依旧。可待到他自己将视线落在桌案上的时候,才发现是又一次毁了待要批注的公文。
陶云遮微微皱了眉,到底还是搁下了右手的笔,却不自觉将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手背。
手背上温软滑腻的触感似乎还在,像一只羽毛般刮搔着他的心脏。方才温温软软叫“相公”的声音也被主人录下来在耳廓里一遍又一遍地播放。
陶云遮身上向来规矩如横木般的体统,霎时间便被那个叫做程辞暮的少年碾成了碎末。
突兀地,他嘴边还是勾起了一抹笑。
龙云雪山上那颗望尘莫及的梭罗果到底还是被一个名叫“暮暮”的小胖鸟弄进了世俗。
轻轻吻上自己的手背,陶云遮想,他的暮暮是真的回来了。
被程素从太府寺领出来的时候尚且只是未时,大约也就午饭刚过的一两点钟。距离酒娘馄饨摊的晚市还有三四个小时,程辞暮便继续整理了一些南烛叶,给后面几天的乌米饭做准备。
有了今早的名气,馄饨摊晚市的生意比以往都要好。
本来吃馄饨作晚饭是不当饱的,如今有了乌米饭做搭,倒也足够。
忙忙碌碌一个黄昏,又是五六百文的银钱进账,尝鲜的头一天,倒给他赚足了一小两银子。
程辞暮抓着钱兜去票号换了银两,这才颠颠地往家走,路过太府寺门口的时候却难免驻足停了一会儿。
往后除了变小雀,他该要找什么理由才能接近自家饲主呢?
正当他慌神的一会儿工夫,却见白日里带他们讲法的那位刘主簿急匆匆地从太府寺出来,同他身旁的小厮说道:“藕节,大夫如何说的?是否已无大碍了?”
藕节?程辞暮记得这是陶云遮的小厮。
只见藕节急慌慌地往外赶,不点头也不摇头,神色不甚大好:“大夫说了不是大病,应当是情绪波动太大的缘故。可少爷回家至今也有一个时辰了,脸上的热度却愣是降不下来,我这才斗胆来替少爷调个休沐。
具体如何如今暂不好说,主簿先放宽心罢。”
刘主簿闻言应道:“该歇的,我明日报了令大人来处理公务,切莫叫陶大人分心,好好养着才是正道。”
“诶,我晓得的!刘主簿快回吧。”
白日里还好好的,怎么一个下午就病了呢?!
程辞暮再也不敢耽搁,赶忙跑回家,放下手里的东西就要往房里钻。
程素见他风风火火地,难免要问他:“这么急怎么了?”
他却是已经急得不能再多说话了:“没怎么,我睡了!”
也就一应声的功夫,程辞暮飞快地变作一只滚圆小肥啾,从房间半掩的窗户中飞了出去,熟门熟路地摸到了陶云遮府邸的院落。
许是陶云遮不常病,如今一病倒叫整间院落的下仆都紧张起来,大伙儿一忙碌便顾不上院子里来了什么,倒叫程辞暮见缝插针地钻进了陶云遮的卧房。
“皮皮啾~”阿云,你怎么病了?
小肥啾轻轻落在自家饲主的枕头边,拿鸟脑袋温温柔地蹭着他的脸,果然一股超出往常的热度从他面颊上传了出来。
程辞暮心疼了,蹭着他的颈窝差点是要哭出来。
“阿云,你别怕,我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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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云遮:我病了...很难受...
程辞暮:有我呢,有我呢!
陶云遮:......(仿佛一大波福利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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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少卿生病了,因为暮暮回来太高兴了,所以病了......
正好骗骗暮暮,卖卖惨占占便宜什么的,基本上是够了。
作者麻麻:哈哈哈哈h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