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安坐了一会, 盯着顾咸背靠椅背睡得死沉死沉的样子走了会神, 还是觉得有些无聊。这才想起陆沉塞给他的“检讨书”, 想了想还是展开看了。
表面上薄薄一层,倒是洋洋洒洒写了两张纸。
陆沉的字有点草, 不过挺好辨认,看着也挺舒服。格式……也很规范的样子。
首行居中端端正正地写了检讨书三个字,贺安忍不住笑了, 换了个姿势继续看了下去。
[2019年某月某日, 夜,晴。磨合训练光明正大开了个小差,被贺哥无情抓包,严肃批评。]
光明正大?
看他靠近就紧急抹了证据,还能说得上光明正大?
贺安被他强词夺理、故作无辜的言辞气笑了, 继续看了下去。
他倒是想知道陆沉还能写出些什么。
[检讨压身, 夜间辗转反侧,思索良多, 心下难平。困极无聊,深思己过, 深感悔疚。]
贺安愣了一会。
他怎么不知道陆沉用词这么……文艺?
再说悔疚, 贺安想起陆沉理得气壮要奖励这事, 还真有些恍惚。
[首先谈一错。以上内容摘自各大网站, 如有雷同, 纯属正常事件。]
贺安:……啥玩意儿?
[以下开始正题。
认真思考过后, 我觉得此事主要过错还在贺哥身上。
不过, 贺哥毕竟也单身这么多年了,有些事情不了解情有可原。
当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也许就会想和对方一直待在一起,但是就算时时刻刻和对方腻在一起,总也想做一些和对方相关的事。
比如说,在纸上偷偷地写写画画,名字、小画像或是说过的话、动人的瞬间……这些小东西、小细节就像是刻在了每一个下意识的动作里一样。
又比如说,想要用身边有的所有可用的悄悄摆成对方的ID。
这也是我最近才开始感悟的东西,做起来总有些情不自禁,事实上也说不得是我的错。
这种说法好像有点煽情了。
但这种心情完全无法克制,无从遮掩。
当时的距离和角度,贺哥多多少少……都应该看见什么了吧。]
贺安顺着印子又把纸合上,闭着眼睛缓了一下。
他当时确实是看见了的,只是被陆沉挡住,对方消灭证据的动作又干净利落,他也只来得及瞥见了第一个字母。
A。
话到这里,他能明白的事情已经不少了,只是心里觉得沉重,泛着又涩又甜的复杂情绪。
自我怀疑,自我否定,自我揣测。
在之前这段时间,他想过陆沉喜欢他的可能性,也试探性地猜过陆沉喜欢的究竟是谁,心里总是忐忑不安。
可当答案这么确定地摆在他眼前了,他内心的情绪才像是真正爆发出来。
他以为自己能淡定从容地打篇通稿,或是残酷冷漠地一言不发、视若无睹;又或是笑着给陆沉回消息,“这检讨还挺有意思,模板哪里找的?”
可他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
木愣愣地又放空了一会,他重新翻开了陆沉的“检讨书”。
[说起来我自己也觉得奇怪。
一种感情,没被确认的时候那么淡,若有若无的。可一旦心里有了这个声音,就像是裹挟着所有的情绪、记忆一起炸裂开来,不容逃避。
而不管在别人眼里是怎样的感情,自己都只会觉得甜蜜。
或许,贺哥会想:这说不定只是长久的“仰慕”或是“憧憬”呢。
这个问题我也想了很久很久,彷徨、犹豫、挣扎。
这些纠结而迷茫的过程,仿佛全都是为了等一个坚定的结果。
贺哥,我喜欢你。
贺安,我喜欢你。]
[明明从见面到现在,东拼西凑算起来也不过两个月,甚至第一次的“正式见面”那么尴尬,第一次的“正式聊天”那么丢脸。
可之后却能像至交好友一样聊天、双排、约饭,还真是挺奇怪的。
至交好友。
这种定位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变的。
或许是某天晚上,想起来还没有发那句“晚安”,但看着时间即使知道你可能已经睡了,还是忍不住把消息发出去。
或许是日常的闲暇时间里,看不见你的直播时就会想想:贺哥现在在做什么呢?也会像我偷偷关注你一样偷偷关注着某个人么?
或许是,再看你时,已经不再是看着曾经那个“Angle”了的时候。]
[挺奇怪的。
那时候我们关系那么好,情绪相互宣泄、秘密相互倾诉,却觉得做朋友再正常不过。
而现在,只是做了一段时间的普通对手,当了临时性的娱乐队友,有些感情却喧嚣肆意地滋生、泛滥起来。
也不知道是个什么道理。]
[不过,在检讨里说喜欢……还挺诡异的?想来也是独一份的待遇了。
可是,更庄重的场合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再随意一点又觉得不太甘心。
第一次的告白,肯定是不能搞砸了的,也必不能含混马虎着过去。
然后又想,这年头还有人写情书吗?需要包上一个粉粉嫩嫩的信封吗?
啧,怪渗人。
不管怎么样,如果有机会,一定要面对面再和你说一次。
很想。]
“你笑什么呢?”
贺安忽然听见声音的时候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收了信纸,僵硬地转头看向顾咸。
他也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醒的,明明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脸上还写满了好奇,脑袋一直往这边凑。
贺安推了他一下,反问:“我刚刚在笑?”
顾咸有力点了点头,思来想去才继续说:“对,笑得很……荡漾。”看着贺安脸色肉眼可见地严肃起来,顾咸也清醒了些,问道:“你刚刚看的什么?”
“……”贺安把纸折好又塞回口袋,“没什么,你继续睡吧。”
这话有可性度吗?
顾咸大概是真困了,没继续追问。只点了点头,认真地看着贺安:“你也睡会吧,春季赛分组出来了,回去应该挺忙。”
贺安应了一声,看着顾咸扭头闭眼又愣了一会。结果自个儿闭着眼睛过了十几分钟都没睡着,还是又把信纸拿出来继续看了下去。
第二页只写了几行。
[想说的话其实很多,可真提笔的时候又不知道该怎么写了。
而且再看看前面的内容,真挺煽情的。
有时候,真情实感这种东西还挺臊人的。
其实也没想过这么快就说出来。
但是这种心情,就像是最后一场比赛结束公布积分排名的心情——期待一个结果,又害怕这个结果。
我这个人吧,也许是心大。既然比赛时不会害怕最后的结果,那现在应该就不会害怕一个答案。
贺安,我喜欢你。
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你愿意,喜欢我吗?]
贺安僵了一会,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视线一直黏在那两张纸上,回过神来才觉得自己思想出了问题。
看完整篇小剖白,他第一反应居然是觉得陆沉这封信怎么数都凑不齐三千字。
这还是他20年来第一次这么被这么认真地告白,也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收到这种信,心里又慌又乱,甚至觉得有些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喜欢陆沉,这个要求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一直在做了。
甚至不久之前,他还在为看破陆沉的感情沾沾自喜,为忍不住地为此心动。
他那时候还想,等比赛结束,要不就和陆沉谈一谈、说一说,把那个双箭头扯到明面上来掰扯。
可赢了比赛又过了赛后采访后他反而冷静下来了。
说开又能怎样?
还不是S市和B市的距离,还不是TNS和MKG的距离。
至少这个时候,他和陆沉,都应该只想着接下来的赛程才是。
直到现在,他也是这么想的。
他小心翼翼的把信纸又折起来,余光瞥见顾咸瞪大眼睛盯着他看。
……
这也太吓人了。
贺安那悲春伤秋的小情绪还没来得及拾掇,被顾咸这么一打断是什么心思也没了。
顾咸阴恻恻地看他:“还说没什么,看你那宝贝的样子。”
贺安不理他,收完东西就自顾自地看着窗外,半点没冷静下来。回头看见顾咸还盯着他看,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觉得异地恋会有结果吗?”
“???”顾咸又确认了遍贺安的问题,确定自己没听错后有点懵,“你现才在考虑和陆队的交往问题?”
他都快忘记赛前顾咸还在劝他要对陆沉好一点了,也快忘记他那时候就含含糊糊地开始接受自己喜欢陆沉这个事实了。
顾咸看他这副样子心里恍若明镜,只是有点恨铁不成钢:“异地恋算什么大事啊?你看看Old和他女朋友,一年都见不到几次面,现在不还是恩恩爱爱的?你和陆队这抬头不见低头见,比赛不见直播见的,哪还用想这想那的啊?不过说起来,异队恋还挺刺激?”
好像是这样?
贺安愣了愣,又问:“谈恋爱不会影响竞技状态吗?你作为TNS经理……”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顾咸打断了,对方一脸震惊:“我还以为这种想法只有黑粉才会有呢?一不放水二不私通,恋爱跟比赛有个半毛钱的关系啊?难不成做职业选手还得抛开七情六欲才行?”
好像也是?
他和陆沉都不是矫情的人,也都不想做懦弱逃避的事。
他能承认自己的感情,也敢正式自己的感情。
陆沉或许更勇敢一些,无畏无惧地迈出了第一步。
可他想着虚无的未来,差点后退一步。
贺安抓了撮头发,笑了笑:也不知道自己之前究竟绕了哪个死胡同,想不通又看不透,畏畏缩缩又纠结挣扎。
他拍了下顾咸的肩膀:“谢了。”
顾咸有点迷茫,但心安理得地受了。问道:“那我可以看一下你的宝贝儿纸吗?”
贺安冷酷地摇头。
这宝贝儿可得算他们的定情信物的,哪能随便外借?
陆沉性子又是容易害羞的,让别人看见指不定得埋什么祸端呢。
贺安伸手按住顾咸的脑袋,“你还是睡你的吧。”
果然用完就扔。顾咸撇了撇嘴角,不想再和贺安对话。
贺安也乐得清闲,想着要怎么给陆沉这个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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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这么写这一章的,改了几次都觉得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