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玉珞挺不想将后院那坑填上的，毕竟她刨得很辛苦，好不容易挖那么深，深到足够让折霜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如果能留下来，下次还能用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在折霜眼皮底下磨唧起来，一个工具找了半天，在一旁堆着的土包边蹲了半天，缓慢往坑里撒土撒了半天，终于熬走了折霜。

折霜走前同她说：“洗干净了换身衣服到书房找我。”

“好嘞！”玉珞立即直起了腰，像店小二应承客人似的应承着折霜，脸上挂着乖巧的微笑，身子站得端端正正，静静将其目送出了自己的视线。

下一秒，她小心翼翼、轻手轻脚的跑回自己屋中拆了一床棉被，抱了一堆棉花塞入洞中，而后将洞口填上，把一旁多出来的土往四周匀了匀，心满意足的去河边洗了个澡。

当玉珞洗完澡归来，穿过那在她精心清扫下变得无比狼藉的前院和走廊，一路走到书房时，天已半黑。

折霜坐在书桌前闭目养神，玉珞蹑手蹑脚走到她的身旁，附到她耳边轻声道：“大鸟，我来了。”说罢，又站直了身子。

折霜睁眼，指尖拍了拍桌上的一摞书，道：“各抄十遍。”

“啊？抄书啊……”玉珞瞬间皱眉，探着脖子去看书名，发现自己一本都没听说过，全是什么勉学、巧艺、立德行一类的书籍，不禁委屈道：“我不喜欢抄书。”

“让你喜欢了，还算得上惩罚？”折霜挑眉反问。

“那，那我抄点别的呀，这些人类写出来的条条框框对我们妖精有什么用？”玉珞说着，灵机一动，道：“我可以抄人间的话本呀，我不是笨吗，抄那些可以了解好多人情世故呢！”

“你不笨。”折霜起身将笔塞到了玉珞手中，三两下将她推到桌前坐下，浅浅笑道：“你精得很，好的不学，坏的学得倒是十分快。先是爬树，后是打洞，现在还振振有词的和我讨价还价。你那么聪明，应该多多学习。”

玉珞将一双无辜的眼瞪得超大：“人间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抄几本书并不会让你变渊博。”折霜脸上的笑意逐渐不耐。

玉珞偏就停不下来自己的讨价还价：“那不一定，我学习能力很强的！你这样逼我抄书，我要失德了！”

“那你回人间去。”折霜瞬间冷了脸。

玉珞忙翻开最外面的那一本，道：“啊，我忽然很想学习！”

折霜见玉珞接受了惩罚，满意道：“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还你法力。”

玉珞生怕折霜将她送回榕树林，此时屁都不敢放一个，只敢埋头狂抄，直到折霜走出书房，这才不开心地小声嘟囔起来。

“死大鸟，臭大鸟，烂大鸟，你这样真的很容易失去我……”

那个晚上，玉珞难得安分，唯一一次走出房间，还是因为折霜忽然传音叫她过去把那颗蛋抱走。

“大鸟，你怎么对咱们的蛋那么冷漠，你是不是不喜欢小孩子？”玉珞抱着蛋站在折霜房门口不怕死的问了那么一句，下一秒她便被一道灵光推了出去，房门应声而闭。

玉珞知道了，折霜肯定是看到她那么调皮捣蛋，觉得她孵出来的小崽子也会很可怕，这才让她带着这个蛋一起“学习”。对，肯定是这样，折霜向来如此，表面什么都不说，实则自有一番良苦用心。

玉珞这般想着，瞬间深受感动，整个人都充满了抄书的动力。

玉珞以前从未抄过书，只知人间许多人想要藏书又不愿自己抄，便会花钱找读书人帮忙抄，她知抄一本会耗费不少精力，却没想过那么累。

一开始，她还认认真真的去写每一个字，后来便越抄越潦草。就这样，一本十遍，她在那间书房里抄了半个月，依旧没能抄完。

这半个月里，折霜虽不怎么来陪她，但得空便会亲自下厨给她送饭，一连好几天不归家时，也不忘让路念兮来照顾一下她的饮食。

不过，若要问玉珞折霜和路念兮谁的手艺好，她一定会在折霜听不见的情况下毫不犹豫地选择路念兮，并狠狠鄙视一下折霜的厨艺。

难吃，折霜做的东西，是真的很难吃。如果不是迫于折霜的淫威，没得选也不敢选，她才不要每天吃折霜那些从菜色上看没什么问题，从口味上看十足黑暗的东西。

玉珞本怀疑这些食物也是惩罚中的一环，是折霜故意乱倒调料来折腾她的。后来有一天，她硬求着折霜和她一起吃，这才惊讶的发现折霜是真的没觉得自己做的东西有多难吃，她吃那些菜时表情都不带变一下的，就跟它们味道正常一样。

玉珞对此疑惑了很久，难道折霜真没有在搞她？

为了得到答案，玉珞终于忍不住于私下偷偷请教了路念兮：“折霜她吃东西的口味是不是……有点独特？”

此“独特”，是玉珞对“变态”二字的委婉替用词。毕竟那味道在她看来是真的很变态，每天吃两餐，次次都吃得她两眼泪汪汪，还敢怒不敢言。

不过路念兮的回答着实让她大吃一惊：“我曾听斩风说过，折霜生来便没有味觉。”

从小就没有味觉……

“那也太可怜了吧。”玉珞不禁感慨。没有味觉，那就享受不到吃的乐趣了啊，难怪折霜平日里那么无趣，原来她本就是一个不知甜咸苦酸是什么滋味的人啊。

在得知折霜不是故意惩罚自己，只是真对此没有丝毫察觉后，玉珞大胆的对折霜说出了自己心里深深的嫌弃。

那一日，折霜刚将饭菜送到她书桌前，她便直接大胆的切入了主题：“大鸟，有件事我想说很久了，你知不知道你做的东西超级难吃。”

“不知道。”折霜的回答也很干脆。

“人不能不思上进，折霜你可是一族之长，应在任何领域都没有短板！”玉珞一本正经道，“所以你就不打算增进一下自己的手艺吗？”

折霜皱眉道：“我吃不出味。”

“尝不出来味道确实很难跟你解释那么多哦……”玉珞托着下巴思考了好一会儿，想出了一个笨法子：“这样！下次你来做，我在边上告诉你哪里不对，你每次都改一点，次数多了，慢慢就能掌握用料了！”

折霜答应了玉珞的提议，自那以后，她每次下厨，玉珞都能光明正大的走出书房，站在边上对其指指点点，而折霜对此也十分配合，让少放什么就少放什么，让多放什么就多放什么。

每次做好一道菜，折霜便会紧张的看着玉珞吃进嘴里，然后望着她愁眉苦脸的样子，心虚地问她：“如何？”

起初玉珞也不是懂做饭的人，一通乱指挥的下场必然是自食其果，不过后来经过多次尝试，折霜的厨艺终于慢慢有了改善，玉珞也终于可以吃到不让自己舌头难受的饭菜了。

“有进步诶！”就这样成为了玉珞经常挂在嘴边的话。

常说这句话倒不是因为她完全认可了折霜的厨艺，更多是因为她发现自己每次这么说，折霜脸上都会浮现一丝淡淡的笑意。

折霜平日里总是冷冰冰的，就算笑也多是十分标准的危险性假笑，那种笑容一旦出现，一般不是折霜要开始整人了，那便是折霜已经开始整人了。总之，折霜脸上真心实意的笑容太少，使得玉珞将这些日子里她的每一分笑意都看得弥足珍贵。

玉珞这种失去法力，被禁止四处乱跑，白天只能抄抄书，晚上只能孵孵蛋的无聊生活，不知不觉便过了一个多月。她在那书桌之上磨叽了这么些时日，终于是将每一本书都抄满了十遍，无比兴奋的跑去折霜要回了自己的法力。

身上法力封印解除的那一刻，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折霜面前凝出了自己的第二条尾巴。

臭狐狸曾和她说过，狐狸的尾巴是要一条一条修出来的，玉珞本认为以自己的愚钝程度，修尾巴的过程一定会非常非常长，可不知为何，就在她完全失去法力的这些日子里，这尾巴便自己多了出来，只不过因为灵力不足，一直无法凝形。

“大鸟你快看，我多了一条尾巴！”玉珞一边说着，一边半撅着屁股在折霜面前摇尾巴，开心得不行。

折霜见了，淡淡应道：“好事。”

“可是我之前只是一直在抄书，没有修炼呀，为什么我的修为会有精进？”玉珞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可她问折霜，折霜说不知，她问路念兮，路念兮也说不知。这问题，便成了她心头一个时长让她闹心抓痒的未解之谜。

不管怎么样，她都多了一条尾巴，为了分享自己的喜悦，她又幻回原形，在栖霞山大摇大摆逛了一圈。

于是乎，那好不容易消失了一个多月的小祖宗再次出现，鸟族中人纷纷奔走相告：“她来了！她又来了！”

其实，玉珞的出现也不是没有任何好处，至少长辈们教育顽皮的幼鸟时有了新的威胁手段：“你再这样不听话，我就把你送到玉珞那儿去！”

一时间，孩子们都乖巧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