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栖霞山来了一只狐狸，若是只普通的狐狸也没什么，可那偏偏是个开了灵智的狐狸精，而且由族长亲自带回，还交给自己的好姐妹路念兮照料，此等待遇，无疑是在宣布此狐将成为栖霞山小祖宗的残酷事实。

自那一天起，栖霞山的男女老少皆在心中暗自祈祷，希望这位小祖宗别太闹腾。

可玉珞是什么身份呀？山野小狐，生来便无知无畏、无拘无束。

想当年在郁西山，她可是敢瞒着全族私藏折霜于山洞，想要独吞其内丹来增进自己修为的狐狸。虽说折霜一睁眼她便怂了，但最初的思想起点还是配得上勇气可嘉四个大字的。

年幼至此尚且胆大包天，后在榕树林修炼的那些年便更了不得，直接就着苍榕的枝干搭了个属于自的小院子。三天两头往城里跑，几次三番想在人类面前用法术，更别提偷偷与某狐狸鬼混那些事了。

这位小祖宗自榕树林来到栖霞山，嘴上答应着折霜一定乖乖听话，绝不四处捣蛋，事实却非如此。

折霜终究是一族之长，平日里经常忙得见不到影，玉珞发现来了此处还是经常见不到她，心里憋屈得慌。路念兮虽没那么忙，但也不是个随时都有空看着玉珞的大闲人，她一不在，玉珞便闲不住了。

“狐狸和鸟生出来的蛋实在罕见又难孵，这里的鸟修为可比榕树林中的高多了，没准会有谁知道这蛋究竟要用什么姿势去孵呢？”就这样，抱着这种想法的玉珞，带着她的那个蛋，开始在栖霞山四处乱跑了。

她路过树上正学飞的幼鸟，不过打了个招呼，便差点将人家从树上吓落，害怕得连声大哭起来，其母无奈，只得拜佛一样地求她不要再次靠近。

她路过教学的课堂，一堆尚未完全化形的半人鸟齐刷刷将脑袋转向她所站的方向，眼中满是警惕，师者无奈，好言相劝，让她换个地方闲逛。

她路过鸟儿们齐聚玩闹的草坪，更是只见它们惊叫着四处飞散。

修为尚浅的鸟儿见她，眼中只有畏惧，那修为高一些的鸟儿见了她，眼中便慢慢都是厌恶与排斥。

玉珞只是想和这些鸟类做朋友，但那些畏惧或厌恶的眼神太过伤人，折霜也一直一直不来见她，这样无趣还受排挤的日子，让她的心情变得极其不好。

“如果念兮姐管不住我，折霜会不会把我接她那儿？”玉珞这般想着，干脆破罐破摔，白日闲来无事便变回原形四处吓人，晚上又回到屋中在路念兮面前当乖乖狐狸。

不出半月，族中便已怨声载道。

“我就不说玉珞变成狐狸四处吓那些幼小的事了。前几天张老先生和我告状，说玉珞在他们那儿蹲到了下课，硬拽着几个要回家的学生和她切磋，那可各个都是不能完整化人的孩子，各个都被她吓得浑身发抖。”

“更过分的在昨天，玉珞抱着她那个不知从哪里来的蛋，死活要人家云翠教她怎么孵，云翠说那蛋孵不出东西，她就毛了，和人家无理取闹了一下午……”

“我是真管不住她，她在我面前乖巧得很，我一不在，她就开始了。”路念兮说着，无奈的重叹了一声，道：“我能理解她一个人无聊想找点事做，可她是只狐狸，族里的孩子怕她，大一点的又厌她，族人碍着你的面子，对她是不敢打也不敢骂，她见别人不敢将她怎样，真就开始了横着走了，不管我怎么劝，她就只反问我一句：‘折霜怎么还不来见我呀？’”

折霜听了不禁头疼，皱着眉头在路念兮家中绕了一圈，终于在后院中那棵五米高的树上找到了抱着树枝瑟瑟发抖的狐狸。

“下来。”折霜仰头看着玉珞。

玉珞连连摇头，她刚才都听见路念兮向折霜告自己状了，折霜看上去很生气的样子，这种时候哪儿能下去啊！

“我觉得我也没做什么呀，他们怎么那么大惊小怪啊……”

“没做什么？”折霜问。

玉珞一时心虚，道：“那……那还不是因为他们排挤我，我只是想和他们做朋友呀，方式是强硬了点，可结果是好的呀，我和他们混眼熟了，这是很好的开端呀！”

“你先下来。”折霜又一次下了命令。

玉珞再次连连摇头，甚至于折霜谈起了条件：“你得先答应我，绝不惩罚我，不然我就不下去了。”

不过她说完这话，没过几秒便被折霜抓了下去，还被折霜笑话了一番：“学会上树了？瞧把你能耐的，才五米高，你怎就以为我奈何不了你？”

玉珞瞬间哭丧着脸连连求饶，她错了，她真的错了，折霜来得如此突然，慌忙间她只记得要和折霜保持一个安全距离说话，忘记折霜会飞了。

折霜念玉珞最近这些行为都没有造成什么坏的影响，仅仅引起了一阵不满，几次抬手想打，一见玉珞那立即皱眉闭眼缩脖子的模样便怎么都下不去手了。

折霜思考再三，最后将玉珞带回了自己家中。

玉珞终于如了意，兴奋地在折霜家中来来回回绕了好几圈，最后冲回一直站在院门的折霜面前，一个急停，站稳脚步，道：“大鸟，你这儿那么大，平时就你一个人住？”

她话音刚落，便见折霜一拂袖变了一地东西出来，乍一看，全是扫帚、抹布、剪子、水盆一类清洁用具。

玉珞疑惑的看向折霜。

“你来时是怎么答应我的？”

“乖乖听话，绝不捣乱……”

“结果呢？”

“我……我不这么做，你也不会来看我呀……”

玉珞越说越小声，脖子下意识又缩了起来。

折霜也没发火，只是用手指在她眉心轻轻一点，道：“念你是初犯，我只罚你清扫这里半个月。”

玉珞喜出望外：“这简单呀！”

“我封了你的法术。”折霜笑着摸了摸玉珞的头，在玉珞的抱怨声中转身出了门：“别偷懒，我过几天就回来。”

“啊？”玉珞一脸崩溃地站在原地冲着折霜的背影大喊。“那我睡哪儿啊？”

“这里的房间随你挑，选好了自己打扫。”这是折霜临走前留给她的答案。

玉珞偷偷试了试，发现自己真的已用不出一丝法力，不禁噘着嘴蹲下身来，用手拨拉着一地的工具，又抬头看了看四周，眼中写满了迷茫，全然不知该从何处开始。

……

折霜如何也想不到，当她再次回到自己家中时，那个清雅的院子，陈设干净简洁的各个房间全都变了样。

她看见了被修剪坏了的诸多花草、盆景，看见了松到一半的土，旁侧被翻出来的满地杂草，以及被放在一旁的铲子。看见了地上带泥的脚印，一路延伸至走廊以及各个房间。

她看见了屋中被打碎的瓷器，洒了一地灰的半躺香炉，还看见了地上没干抹布和水迹，一旁的半盆脏水，还有自己床上静静放着的一颗蛋。

更可怕的是，她看见了厨房中被烧穿的锅，黑乎乎的灶台，以及黑乎乎的墙……

她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家，她若不是鸟族族长，这儿若不是无人敢侵，她几乎要以为自己不在的这几天里，家中来了强盗。

“玉珞！”

这是折霜第一次用这么大的声音去喊这个名字，短短两个字，里面包含了各种复杂的情绪，每一种里，都明明白白刻着“我很生气”这四个字。

怒气冲冲的折霜在于后院找到玉珞的那一刻陷入了长达十秒的沉默。

玉珞虽失了法力，但并不影响她变回原形，此时此刻，她便是做回了狐狸，不知何时于地上为自己刨了一个斜斜的洞，然后钻进去了。

“你出来！”折霜蹲在洞口，整个人气得哭笑不得。

“大大大鸟我错啦！”玉珞呜呜地求饶起来，似是因为紧张，舌头都开始打结了：“我……我我一开始是真的不会那些东西，我很努力的在学了，真的，我我都学会了……就是你，你你这一次回来得有点快，你该多给我一点时间，你慢点回来，看到的就不是这样了……”

“你有时间打洞避难，没时间收拾残局？”折霜深吸了一口气，强忍怒意道：“我再给你点时间，你能把这儿拆了。”

“不会，怎么可能！”玉珞连忙反驳。

“你先给我出来！”折霜这次真是没法了，上树还能抓，这打洞要她怎么抓？且不说玉珞这洞到底打了多深，她才不愿伸手进那脏兮兮的洞里抓一只脏兮兮的狐狸。

“我不！”此时脏兮兮的狐狸缩在那脏兮兮的洞中，看向折霜的眼中满是惶恐，却还不忘讨价还价：“你得先答应我，不打我，否则我就不出去了……”

折霜扬起一丝和善的笑容：“我答应你，你先出来。”

玉珞小心翼翼地把头从洞里探了出来，下一秒便被折霜像抓狗一样的抓住了命运的后颈，它下意识去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出折霜的掌心。她见折霜抬手欲“施暴”，连忙呜呜嚷道：“你说过不打我的！你骗人！大骗子！”

折霜被玉珞嗷了那么一嗓子，这手一时半会儿也下不去，冷静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把哭唧唧的玉珞放到了地上，将她变回了人形。

玉珞见折霜似乎消了气，用脏手抹了一把眼泪，小心翼翼地问道：“大鸟，你不生气啦？”

话音刚落，便见折霜伸手向她靠近，这一抬手，吓得她瞬间往后退了两步。

折霜一时气堵，扔了一张手帕到玉珞手里，道：“去洗洗！”

“噢噢！”玉珞转身便溜。

“等等，回来！”

玉珞瞬间又倒着跑了回来。

折霜看了一眼地上的洞，扶额道：“把这里填上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