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许久前, 玉珞便发现这蛋中有一股奇特的灵流，那时她想不通其中缘由便去问苍榕, 苍榕说那股灵力是蛋中孩子与她之间的感应, 是还告诉她要多去主动引导那股灵力的，这对她与孩子来说都是好事。

玉珞左思右想, 最后终于用自己愈渐聪颖的小脑袋瓜理清了这看似复杂的一切。

她本有些埋怨折霜太懒，生下这蛋后便成了甩手掌柜，这蛋孵了那么久毫无动静, 也一点都不关心一下。如今再看, 折霜明明就很关心这个蛋！

先用灵压使人昏睡, 再偷偷进来孵蛋, 同时不忘给她补魂，瞧瞧这干好事不留名的一套动作多么熟练，多么连贯, 多么一气呵成，绝无可能是第一次！

玉珞终于明白, 五年前自己为何在失去法术无法修炼的日子里多生出了一尾, 原来是折霜暗中为她修补残魂之时, 恰又增进了她的修为。

当真是折霜啊, 表面冷冰冰, 实则刀子嘴豆腐心, 对谁好都不会轻易表达出来。

原来啊，这蛋内的灵流并不是孩子在反哺，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血缘感应, 一直都只是折霜刻意留在蛋内，默默助她的一股灵力。而这股灵力误导了洛尘的判断，他才会说这颗蛋只是一团灵力。

一通分析下来，玉珞万分欣喜得抱紧了怀中的蛋，暗自感叹自己果然越来越聪明了。

第二日，折霜见玉珞书都不抄了，她走哪儿，玉珞便跟到哪儿，非但如此，还每时每刻都在望着她笑，那蹦蹦跳跳笑而不语的样子，就跟小鬼头心底暗藏了鬼点子，时刻准备实施似的，弄得折霜头皮发麻，最后忍不住了，一皱眉、一变脸，三两句话便将玉珞凶回了书房。

回到了书房的玉珞假模假样地抄了一会儿书，又趁着午饭的时间跑到了折霜屁股后面，说自己抄书抄得快自闭了，要听故事缓解心情。

折霜哪是会讲故事的人，面对玉珞这样的要求自是当场拒绝，玉珞听了连忙耍起了赖皮，死活不肯去抄书。折霜无奈，只得从书房找出一个泛黄的人间老话本，领着玉珞坐于书桌前，用干巴巴的语气念给她听。

这话本恰好改编自一个玉珞早就了解过的故事，讲的是家喻户晓的白蛇传说，她却装出一副自己从未听过的样子，非但听得津津有味，还随着折霜那索然无味的语调所念出的情节做出了相应的反应，一个故事讲完，她又笑又哭，情绪可谓是相当的多样化。

折霜见玉珞这反应，不禁产生了自己挺会讲故事的错觉，也不知怎的，在听完玉珞对这个故事发表完感慨后，又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还想听什么吗？”

玉珞听了，诧异又惊喜，忙道：“想！”

折霜刚起身准备找下一个话本，却被玉珞攥住了袖口，眼中不禁透出一丝疑惑。

“我不想听别人的故事。”玉珞眼中盈满了期待，“我想听与你有关的故事。”

“与我有关？”折霜轻皱着眉头重新坐下，想了好一会儿，也不知有什么故事值得去说。

玉珞托着下巴同折霜一起想，见折霜怎么也想不出来，便小心翼翼道：“大鸟，你和我讲讲前族长吧？”

“哥哥？”折霜有些诧异，她从未想过玉珞会提到斩风。

玉珞点了点头，道：“我时常听见族人们提起前族长，却很少见你提起，念兮姐也是，她和我讲过许多故事，却是每次提到前族长便以只言片语略过了。”

“我就是一直很好奇，前族长是一个怎样的人，为何连常恪那样不近人情的家伙都对他忠心耿耿，他一定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人吧？”她的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几乎变成了气声：“对不起，我不知道这其中是否

有什么不能说的事，我不该这样问的……”

折霜沉默片刻，闭目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不能说的，无非是提起故去的人，多少有些伤感罢了。”她说着，望向玉珞，轻声问道：“你可曾听族人说过，念兮原是我哥哥未过门的妻子？”

“未过门的妻子？”玉珞连连摇头，头摇得多快，心中便有多吃惊。

“我哥哥斩风，是我此生最最敬重之人……”折霜说着，思绪被牵引至遥远的从前。

虽是兄妹，斩风的性子却与折霜全然不同。

折霜记得，斩风很爱笑，十分懂得如何取乐他人，玩闹皆是进退有度，少有让人心生厌恶的情况。他很乐观，不管在多么困难的境地，都能予身旁的人一份鼓励，弄得仿佛只要自己足够坚强，天便永远不会塌下来一样。

其实，爹娘死后，折霜心里便清楚，曾经护她无忧无虑的那片天，从那时起便塌下来了。可那时，不管发生了什么，斩风都会挡在她的身前，对她说：“别怕，哥哥在。”

她曾在爹娘亡去之际埋于斩风胸前痛哭，曾在万妖山脉被斩风以命相护，更在随斩风一同重返鸟族之时，凝望他屹立如山的背影。

明明是相同的年纪，斩风只比她早破壳了那么一天，便在爹娘离去后为她重新撑起了一片天。

作为一个活着从万妖山脉中走出的孩子，怎能不让族中之人拜服？那时的他，无疑成为了族中最耀眼的存在，却又不同于夺目烈阳与寒冷冰霜，他似冬日暖阳，更似春日煦风，有着属于自己最独特的那份好，这样的好，看似没有任何进攻性，却又坚不可摧。

当年，族人们都在猜测，斩风会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最后谁也没有料到，他喜欢的，是族中一只并不起眼的画眉。

旁人对此不解，折霜却明白哥哥的意思。

当初他们兄妹被别有用心的长老当做眼中钉肉中刺，多少人看出他俩必在鸟族失势，对他们唯恐避之不及，只有那一只小画眉一直照料着他们，当日未曾论过付出，后来也未有求过回报。斩风回族后，便一直在寻她，寻了许久许久，终于再次相遇。

就这样，一只修为低微的小画眉连同着路念兮这个名字，进入了很多族人的眼中。有人羡她，有人妒她，有人支持，也有人反对。无论旁人说什么，斩风的心意都十分坚定，最终，他们之间拥有了一纸婚约。

“他们本该是幸福的一对。”折霜说着，深吸了一口气，道：“忽然，栖霞山中，出现了一只狐狸。那只狐狸生性狡猾，故意接近族中之人，在将大家骗得对她失去戒心后，夺走了族中至宝‘寒水’，斩风也因撞见此事遭其杀害。”

斩风是谁啊？是那么多年来为她遮风挡雨的哥哥，是鸟族的一族之长，当年万妖山脉中凶狠的妖兽都未夺走他的性命，一只狐狸，若没有用什么手段，又如何能取他性命？

“当年，我千不该万不该，便是信了那只狐狸。她想救她的父亲，便杀了我的哥哥，你说可笑吗？”

玉珞认真凝望着折霜的眼，越看越觉疑惑。

那只狐狸，应是狐族公主无误，可她见折霜提及此事时，眼中却没有一丝恨意，相反，充斥着深深的迷茫。

“折霜，你就不恨吗？”玉珞歪着头，不解道：“为什么，我在你眼中看不到恨？”

“我不知道。”折霜不由一愣，沉默片刻后摇了摇头，淡淡道：“其实，我应是恨的。当年，我亲眼看着斩风被葬入尘土，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一切，一瞬便失了全部的理智。我暗中召集了族中最精英的战力，发了疯似的杀进涂山，我红着眼要狐族上下为斩风一人偿命……”

她说着，轻轻

闭上了双眼：“其实，那都是三百多年前的事了，也许我早就放下了吧。”

“放下了好呀。”玉珞眨了眨眼，道：“也许将来有一天，狐鸟两族都能将仇恨放下，从此大家就不用再打打杀杀了呢？”

“傻狐狸。”折霜伸手摸了摸玉珞的头，道：“放下，无非是不再紧攥手中，心里却永远不会忘。我和玉枫那老家伙之间，可是连筋带骨的血仇，两族间又怎么会有那一天呢？”

玉珞瘪了瘪嘴，道：“其实这些也与我无关，我只要一直在大鸟身边就好了！”说罢，她起身像只小本鹅一样，上下摆了摆自己的双手，道：“我不做狐狸了，我也要做鸟！”

“做鸟？”

“嗯！我不修尾巴了，你且等我把书抄完，将法力还给我，到时我自会修翅膀！”玉珞眼中满满都是认真。

折霜直接打击道：“哪有能修出翅膀的狐狸？”

玉珞皱眉，咬住下嘴唇，不满道：“大鸟，你就不能鼓励一下我吗？很多事，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我看书里有过记载，世间确有长着翅膀的狐狸啊！”

“那你努力抄吧，我不打扰你了。”折霜说着，起身拍了拍玉珞的肩，转身走出了书房。

“你怎么说走就走呀！”玉珞追到门口想叫住折霜，却是直接被一道无形的墙关在了书房里，不禁跺脚道：“你走就走，怎么还把我关起来了？”

玉珞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惆怅起来。

早知道会这样，就不提抄书的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