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玉珞转身诧异地看向折霜, 含泪的双眼努力想要看穿她眸中有几分真心。

“你怎么哭了？”折霜不禁着急，起身走到玉珞身旁, 牵起她的双手, 道：“我想娶你，让你很不开心吗？”

玉珞连忙摇了摇头：“折霜, 你可清楚成亲二字意味着什么？”

“你不是说了吗，一生一世，永永远远在一起。”折霜说罢, 深深凝望玉珞：“珞珞, 我见你随身带着那块玉, 知你心中有那只狐狸, 每每想起你提到他时的眼神，我心里便很不是滋味。我从小长在这里，除你以外再没见过旁人, 自是不知我与他相比算不算得优秀，但是你来到这里, 我们彼此相伴那么多年, 就算……就算我真的比他差很多, 也该入得你心了吧？”

“那狐狸他……”玉珞一时心乱, 下意识想要解释, 却终是欲言又止。

折霜轻声道：“我不知我的爹娘是谁, 也不知自己为何自幼被遗弃在此，只知这山间弱肉强食，必须努力让自己强大起来。从前, 我觉得一个人没什么不好的，饿了那山中野果与妖兽都可饱腹，受伤了咬牙也能撑过漫漫长夜，感到孤独时天地皆会静静听我呐喊诉说。直到我遇见了你，才知孤独是可化解之物，好的坏的所有情绪都能与人分享，从此，在那反复无趣的生活中除了照顾自己，又多了别的念想。”

“想陪你吃喝玩乐，想在受伤后有你心疼照顾，想这小小的家中有你和我说说话。我不懂外面那些规矩，只知我喜欢和你在一起，你既认定成人后，成亲才算真真正正的在一起，我便学着外面的规矩娶你。只要你愿意，我定把你捧在手心，呵护一生一世。”折霜说着，轻轻拭去玉珞眼角的泪水，道：“你如果不愿意，我也不强求，日后什么事可做，什么事不可做，你同我说清楚便好，我不会越界的。”

玉珞怔怔的望着折霜，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她不知自己怎么了，从前，折霜那般无情，她却一直欺骗自己，坚信折霜对她有情。如今，折霜望着她的眼神深情至此，她却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玉珞忽然发现，她学会骗人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骗自己。她傻傻站在折霜面前，在折霜不知所措的目光下又哭又笑，最后摇头咬唇，颤抖着声音笑了起来。

“珞珞……”

玉珞抹了一把眼泪，一个熊扑，猛地撞进折霜怀中，折霜一个没站稳，向后退了两步，站定后愣了好一会儿，这才伸手抚上玉珞的背，道：“你这是答应我了？”

玉珞在折霜怀中点了点头，轻声嘟囔道：“傻瓜。”

傻瓜，是你，也是我。

……

折霜对外界的规矩一无所知，婚礼一事，自是玉珞说什么她便做什么。

听说新人要穿红色，新房也要用红色点缀喜庆，折霜便换上红衣，又变出一堆大红绸子，屋里屋外挂得四处都是，乍一看就像在卖布一样，引得玉珞一边嫌弃，一边在旁边咯咯的笑。

听说婚礼要摆酒席、宴请宾客，折霜便做了三大桌菜，以水代酒，摆在院中，又去山中活捉了几只提醒较小的妖兽，用绳子绑了起来，让它们充当“宾客”在院内嗷嗷着凑个热闹。

这新婚的布置虽说简陋，甚至有几分冷清，玉珞却欣喜得不行，提着红裙在折霜面前蹦蹦跶跶，高兴的来回转圈，折霜脸上也挂着笑，望着玉珞的眼中满是宠溺。

“一对新人只要拜了堂就是夫妻了！”玉珞说着，牵着折霜的手，走到布置好的堂屋之内，道：“这拜堂，便是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三拜夫妻永和睦。”她说着，低哼着犹豫了一会儿，继续道：“你不知父母身在何处，我的父母亦不在此

处，你我既被困在了这里，便是托身天地，没有高堂，我们就对着天地拜两次吧！”

“大鸟，跟着我做。”玉珞说着，松开了折霜的手，转身面向屋门，将双手握合于胸前，左手于内，右手于外，朗声喊道：“一拜天地！”

话音落，玉珞侧眼偷瞄了折霜一眼，见她学得有模有样，嘴角不禁微微勾起，俯首一拜。

“二拜高堂！”玉珞念罢，二人齐齐再拜。

起身后，玉珞垂首转身面向折霜，眼中不禁盈满喜泪：“夫妻对拜。”

俯身那刻，泪水滴落，再抬头，只余下眉目嫣然，似春风拂面。

玉珞弯起眉眼，深深凝望折霜，轻声道：“礼成。”

折霜牵起玉珞的手，茫然道：“接下来我还需要做点什么？入洞房吗？”

“应该吧……”玉珞不禁被问红了脸，她低头小声说着，短短三字，藏着深深羞怯。

“那不就是要睡觉了吗？”折霜说着，探头看了看窗外月色，“我看现在还早啊，我一点也不困，你呢？”

那一刻，玉珞看向折霜的眼神就像见了鬼。

折霜回头看玉珞时被那眼神吓了一跳，忙问：“怎么突然这么看着我？”

玉珞摆了摆手，几步跑到院中，垫脚跃上院门边的那颗大树，低头看向正抬头望着自己的折霜，喊道：“折霜，你知道吗？我等你娶我等太久了。”

折霜听了，有点不信：“真的？”

玉珞笑而不语。

“让我猜猜，你该不会是第一次被我抱上床后，就一直在想变回人形后要嫁给我的事吧？”折霜大胆的猜测了一下，说完又觉得不太对，摇头否认道：“不应该，那时你心里怕是满满当当都装着那只狐狸呢。”

这浓浓的醋意让玉珞忍不住偷笑，狐鸟两族关系那么恶劣，若不是亲眼所见，谁又敢信折霜会吃起玉宸的醋？

她两眼望天，轻轻晃动双脚，以此掩饰自己的窃喜，红色裙摆随之轻摆，艳丽得不似人间颜色。

折霜看得呆了，忽见玉珞朝自己招了招手，忙飞身上树，自玉珞身侧坐下。

“老实说吧，我和那狐狸没什么关系，我是喜欢他，但和对你的喜欢不一样，你完全不用这样耿耿于怀。”玉珞说着，不禁想起很久很久前，在济安城中与那只臭狐狸的相处的日子。

“那臭狐狸可坏了，他欺负我初入红尘不懂事，骗我去青楼，动不动就用扇子敲我的头，还老使唤我替他买这买那、跑腿干活。我问他，你有手有脚怎么不自己去做那些事？他竟然理直气壮的和我说：‘打赢我，你来躺着，我伺候你。’”玉珞翻了个白眼，道：“我当时不过初化人形，他动一动手指头就能把我定在原地，我哪里打得过他呀。”

“他那么欺负你，怎么后来还送你东西了呢？”折霜问。

“我和你说过吧，在外面的世界，狐族和鸟族有着极深的仇恨，而我是个例外，我是一直被鸟族捡养的狐狸。那只臭狐狸啊，因为与我走得太近，不小心被鸟族发现引祸上身，不得不与我告别。当时，他说与我投缘，说我让他想起了一个故人，因放心不下我一只狐狸留在鸟族，才送了我这个东西，并告诉我，他日若在鸟族待不下去，随时可以去狐族找他。”

玉珞苦笑道：“后来，我发现他是狐族的太子，而他口中的故人，是他已逝三百多年的妹妹……”

折霜不解：“你与他的妹妹很像？”

“那时我并未以真面目示人，相貌平平，又有几分笨拙，怎会像狐族小公主呢。我想，他应该是瞎吧。”玉珞说着，笑道：“反正他在我身上找他妹妹的影

子，我也只是将他当做一个大哥哥看，我与他之间，并不像你所想的那样复杂。”

折霜听玉珞这么一说，心中一块石头终于放下，长呼了一口气，道：“你早说啊，害我在心里不舒服那么久，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个替代品呢……”

玉珞羞红着耳根，垂眼道：“折霜，这世上谁也替不了你。”

“那，你口中太久，到底有多久？”折霜忍不住问道，“你对我的喜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玉珞静静望着天上的月，不禁感慨，她在梦里与折霜已定终身，梦外那些欢聚别离却还历历在目。

她对折霜的感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自己也想不明白，只是一定不是因为那颗将她骗离郁西的蛋。

她好像很早很早便对折霜动了情，尽管一切的起点只是一个可笑的“责任”，但最懵懂无知时那漫长的等待与短暂的重逢，无一不深深种入她心底深处，成为一种越来越深的执念，时间越久，便越难自拔。

玉珞沉思了许久，最终垂下眼睫，轻声道：“仿佛有两世那么长。”

从纯真痴傻，到满口谎言，说来不过几十年，对一个妖精来说算不得什么，可对她而言偏偏就是那么久，久到她完全变了一个人，才终于在一场梦里盼到了这一切。

“这话说的，就像你前世便识得我一样。”

玉珞笑了笑，转移话题道：“很久前我想过离开这里，可我现在不想了。”

她说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看了一眼折霜，又对天高声喊道：“我想一直留在这里，永远永远不和大鸟分开！”

玉珞说罢，转头望向折霜，便见折霜眼中似也倒映着她。

折霜握住了玉珞的手，眸中深情，真实得不像一个会醒的梦境。

她对她说：“我养你一辈子。”

“永不嫌我？”

“永不！”

玉珞假装不信，偏头去看远方层层山峦，眼中满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