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035章 法海

既然已经有所决定，白素贞也不拖泥带水, 直接施法消除了许仙端阳节关于她所有的记忆, 而后亲自将他送到李家门口，敲响了大门。

此时已经入夜, 李家人虽已关门, 却并未入睡, 反而能隐约听到许娇容担忧牵挂的声音与李公甫无奈安抚的声音，显然说的都是两日一夜未曾归来的许仙。

听到敲门的声音, 李公甫夫妇停止了拌嘴, 很快提着灯笼走出来, 打开大门, 正好见到许仙倒睡在门口, 夜色黑沉之下, 却也看不出情况如何。

“汉文, 汉文！汉文你怎么样了？”显然是关心则乱, 许娇容吓了一跳, 赶紧扑了过去, 按在许仙胸口连拍了几下, 急急忙忙想要将人唤醒。

一旁快步跟来的李公甫倒是就着灯笼的光看得清楚, 连忙拍了拍她的肩，大喇喇劝道：“哎呀你别急嘛，汉文看着好好的, 不像是出事的样子, 你别自己吓自己了！”看许仙这样子, 面色红润气息平稳，显然是没遭什么罪的，倒像是睡着了。妇道人家，就知道瞎着急！

“都两天一夜没回来了，我能不着急嘛！”

许娇容抬头瞪了他一眼，还想再说什么，却感觉到手下的许仙动了动，再一低头，正好对上一双睁开的眼睛，无形中似乎有光芒掠过……她吓了一跳，下意识眨了眨眼，却发现许仙正好奇地看着自己，那一瞬间掠过的光芒似乎只是错觉。

许娇容便也没放在心上，看到许仙还有些茫然的样子，连忙开口问道：“汉文你没事吧？”

“我没事啊。”许仙有些呆呆地回答，而后似乎想起什么，转头四下里看了看，颇为好奇地问，“姐姐，我怎么躺在这里？”

许娇容闻言皱了皱眉，颇有些后怕地道：“我也不知道啊。你之前说要给那位娘子送雄黄酒和我包的肉粽，结果送着送着就没回来了，可把我吓坏了！我让你姐夫找了好久，那个清波门双茶巷也特意去过了，就是没找到你人，你究竟去哪儿了？”

“我没去哪里啊，不是去送雄黄酒吗？”许仙拧着眉头努力回忆着，却什么都没想起来，只嗫嚅着自语道，“我明明是去送雄黄酒了，送完我就回来了呀……对了，我好像又在西湖走了走，许是游西湖的时候耽误了时间？好像也不是……”

见许娇容还想再问，李公甫连忙开口道：“哎呀，你们想那么多干嘛，汉文已经平安回来了，这不是好事吗？咱们还是赶紧进门，别在这里吹夜风了，汉文衣裳单薄，夜里风大，可别着了凉！”汉文终于回来了，总算能睡个好觉，可不就放松下来了。天都黑了，还在门外头磨磨唧唧干什么呢，有什么事进门再说！

“也是。汉文穿得那么单薄，还是赶紧先进屋吧。”许娇容本想再与他拌两句的，听到后来却觉得还有些道理，便也认同了这话。伸手将许仙扶起，另一边的李公甫赶紧打开门，道：“汉文你没事就好，咱们进屋再说。”

“好，姐夫，咱们先进去。”许仙闻言便也连忙点头，不再努力回想那些事。……

看着许仙被姐姐姐夫接进门去，眼神尚且有些迷茫、已然前事尽忘的样子，白素贞忍不住叹了口气，终于转身离开。

人妖殊途……许官人，你我之间，终究有缘无分，就此别过吧。

日后，我会助你实现你的愿望，娶一个美丽贤惠的妻子，生几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再开一家药铺……却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白素贞没走几步，便听到前面不远处传来声若洪钟的唱喏：“阿弥陀佛，放下执念，回头是岸，白素贞，你终于醒悟了。”

很熟悉的声音，那一声舌绽春雷般的佛号，仿佛能直接震颤人心！

白素贞反射性抬眸看去，对面站着的老僧，身披黄色袈裟、手拿金色禅杖，白眉皓须、宝相庄严，一双虎目定定地注视着她，正是那位佛法高深的法海禅师。

“原来是法海禅师……”白素贞下意识退了两步，整个妖都戒备起来，微一挑眉，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法海禅师不在金山寺好好地修佛，为何却跟着我一个小妖后面不离不弃？”

虽然听法海的语气，似乎并没有许多恶意，但她可还记得，自己盗去了佛祖赐给他的九转金丹，害他功亏一篑、嗔怒之下几乎入魔的事！

这等坏人修行的大仇，之前若是未曾遇见也就罢了，如今既然遇上，他能就此善罢甘休？

法海单手立掌，念一声“阿弥陀佛”，而后慢条斯理地道：“贫僧此来，正是想劝白施主皈依我佛、全心修炼，莫要为人世间的七情六欲所迷惑，流连世俗、乐而忘返。”

他暗地里观察了近一个月，方才确定这白素贞确实是妖精，而且极有可能便是当年盗走金丹、毁他修行的那只妖精！

可是，如今尚且还在杭州城内，他却不敢直接动手收妖，以免触怒了那位敖府之主。

虽说之前白素贞回绝其他修者的拜访时，理由是敖府主外出云游，暂且未归，但是，之前她能设法遮掩住白素贞身上的妖气，那么，未尝没有法子感应到杭州城的动静，若是她能在他成功收服白素贞之前赶回来……只怕后果堪虞！

说到这个，白素贞倒是理直气壮：“我蒙观音大士指点，特地寻来杭州，是为报答恩情、了结尘缘而来。你是堂堂佛门子弟，莫非要违背大士的法旨，阻拦我找许仙报恩？”

“观音大士指点你下凡报恩？”

法海禅师怔了怔，倏然明白过来，他沉默片刻，将禅杖一放，双掌合十，沉声道，“弟子自然不敢违背大士法旨，但是，白素贞，你需谨记，人妖殊途，不可迷惑许仙沉溺于痴男怨女的情爱之事。报恩之后，立刻回山修炼、求得尽快飞升、位列仙班，绝对不可恋栈红尘！”

白素贞闻言，不由惊讶地看着他，半晌却看不出半点虚情假意，只有一派佛法精深的高僧风范，气息也平和中正，暗地里不自觉高看一眼。

看来，这个法海倒是佛心坚定，竟没有公报私仇的意思，或许是修行太久，终于悟到了佛法精髓？罢了，是真大度还是伪装大度，时日一久自然能看得清楚，她报恩也不是一两日就能直接完成的，且看日后吧。

想到这里，白素贞不自觉露出一个笑容，拱手一礼，恳切地道：

“素贞在青城山苦修行千年，一心只为得道成仙。如今蒙观音大士点化，特意下凡报答那牧童的救命之恩，也是为了了断尘缘。报恩之后，素贞保证，绝不恋栈红尘、流连俗世不返。若违此誓，情愿死于雷霆之下、葬于山峰之中！”

法海微一恍神，记忆中那只妖孽狡黠灵动的笑容再次闪过脑海，渐渐与眼前这温柔娴雅的女妖重合……

他下意识念了一声佛号，很快又恢复了冷静从容，只严肃地道：“还望白施主谨记誓言，莫要违背，否则，贫僧会亲自将施主押去雷峰塔！”

死于雷霆之下，葬于山峰之中……白素贞，贫僧定会好生看着你，直至你报恩回山之后，勤修苦练、尽快飞升成仙！

我佛慈悲，只望你能谨记誓言，莫要给贫僧公报私仇的机会……

阿弥陀佛……执念成魔，贫僧这是入魔了吗？看来还是贫僧修为太浅，轻易被心魔入侵……

罢了，回去多念几卷经文，免得当真为心魔所趁……

雷峰塔？白素贞听到这名字，不自觉怔了怔，但看法海禅师念了一声佛

号随即转身离开，便也不再多想，飞身而起，往敖府方向去了。

离去的白素贞不曾注意到，街角有一道青色身影飘过，却是一个穿着青色衣衫的书生。他直愣愣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眼中颇有些痴迷之态。

直到完全看不到她的踪迹，书生转头定定地看了一眼已然关闭的李家大门，将那地方牢牢记在心间，而后才转身离开。

绕过两条街，他打开某一间的大门，迫不及待地往书房走去，并吩咐侍女准备笔墨丹青，他要作画！

他是王秀才，平日里最喜爱画仕女图。之前他也画过不少，但总觉得很有缺憾，要么就不够漂亮、要么就不够传神，因此画好之后觉得不满意就毁了。

今日么……方才的惊鸿一瞥，那位高贵大方、温婉贤淑的绝世佳人已然深深印入他的脑海，如斯佳人，虽然没办法娶回家中，但画于纸上也是非常不错的选择！

白素贞与法海自是不曾注意到，许仙身上因为敖素瑄布下的小型聚灵阵，竟开始自行吸取周围的灵气了！虽然微弱，且缓慢，但确实有一丝丝、一缕缕的灵气往这边聚集……而这缓慢聚集而来的灵气，却是引来了某些本不该出现在此地的东西。

……王秀才的书房中，摇曳的烛火明暗不定，映照着墨迹初干、被悬挂于书房之中的仕女图。

一道阴森森的蓝色幽光飘然而来，穿过木窗落在书房之中。

黑色的身影定定地打量着那仕女图上绝美倾城的女子，忽然发出桀桀怪笑，而后一挥手，那仕女图上的女子竟飘然而下，落在了黑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