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明明是娘亲的味道啊……”蛟蛋稚嫩的声音中透出几分无辜茫然, 显得委屈而又不知所措。
春瑛听得不自觉身体一颤, 不假思索地脱口否认:“你认错了, 我不是你娘亲!”
然而说完之后,她却渐渐红了眼眶。
再对上敖素瑄惊讶的眼神时,她勉强勾起唇角,那弧度却看不出半点愉悦, 反而满是苦涩与悲伤,让人不自觉感同身受。
蛟蛋听到她再度否认,不由在她手中动了动, 终于彻底迷糊起来:“娘亲……不是娘亲,是什么?”懵懵懂懂的语气,带着些许困惑与不安, 着实叫人止不住怜惜。
春瑛闻言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却听到敖素瑄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想杀死吕洞宾为你夫君报仇?”
她不自觉怔了怔,神情很快变为坚定决绝:“没错。杀夫之仇不共戴天,我绝不会放过他!”
敖素瑄倒是没有劝她放下仇怨之类的话, 反而浑不在意地道:“可是, 要杀吕洞宾的方法很多, 没必要因此而堕入魔道、修行魔功。”
第一眼看到春瑛时,她便看出了对方与初见时的不同。那是因为修炼魔功、吸收魔气而带来的一种改变,原本只是普通的妖修, 如今却沾染了魔气, 整只妖的气质都与之前大不相同。
“道友休要胡言, 魔功岂能随意修炼!”春瑛听到这话面色一变,下意识绷紧身体冷冷回视,眼中透出戒备之色。
敖素瑄对于她的戒备只淡淡一笑,低声赞同道:“没错,修炼魔功需要魔气为引,寻常妖族除非走火入魔,否则根本无法修炼魔功。”
她虽不是魔修,在修真界却也遇到过不少魔修,更斩杀过不少魔族,对于魔修的了解自然比寻常修者要深刻不少。春瑛既入魔道,虽修炼方法与修真界的魔修截然不同,却也足够她由表及里、以小见大。
春瑛被一再戳穿,终是忍不住心下一沉、面色阴冷,手中捧着蛟蛋下意识连退两步,瞪着她沉声问:“你究竟想说什么?”
敖素瑄却并不介意她的忽然变脸,只挑了挑眉,道:“我只是觉得,好好一个妖修,为了报仇而堕入魔道,未免有些可惜。”
看春瑛周身的气息便能知晓,她之前算是一个比较纯粹正统的妖修,虽修炼方式稍显粗陋,却并未造下许多杀孽,即便如今转修魔功,也暂时不曾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想来本心非恶,所以敖素瑄才会这样感慨。
若对方是大奸大恶之辈,她根本不会废话,也不会答应帮忙将蛟蛋送到东海龙王手上。
春瑛闻言神情一滞,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什么,面上逐渐露出了苦笑,无奈地道:“若能做一个普通的妖修,谁又愿意堕入魔道?
可我们苦修千载也不过如此,既不能得道成仙,也无法脱胎成人,还要被那些神仙鄙夷蔑视,动辄打杀,我们又做错了什么!一朝侥幸得到了蟠桃,本以为能凭此脱胎换骨,却招致大祸临头——不但夫君死于东华上仙之手,连我自己也动了胎气,差点伤到腹中孩儿!
以我如今的修为,若是仍然按照从前的方法修炼,便是再多千年修为也无法报仇雪恨!妖也好,魔也罢,只要能让我尽快复仇,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我都在所不惜!”
说到后来,她满面愤恨不甘,语气激昂而透着决绝,面上更是黑纹隐现,竟如魔气攻心一般!
敖素瑄听完之后,已大概明白了前因后果,但对于她选择不顾一切地报仇却摇摇头表示并不赞同,看她神色十分坚定,便又提醒道:“修炼魔功之后,很容易被魔气影响,逐渐迷失心性。心志不坚者,行为举止都会有所偏离,更容易误入歧途,实
非上佳之选。”
听到这里,春瑛迟疑了下,似乎终于有些动摇,只是很快便又神色黯然,无奈地道:“我别无选择,只能孤注一掷。”
“别无选择?”敖素瑄怔了怔,心念飞转之下很快有了决定,“我可以给你另外一个选择。”
“什么选择?”春瑛下意识脱口而出,然而惊喜之后便又很快恢复了理智,郑重地看着她,沉声问,“你为何要帮我?”
她们二人非亲非故,对方看起来也不是滥发好心的大善人,为何愿意出手相助?莫非……这其中有所图谋?还是说,对方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可她不过是个修为不高的蛟妖,又有什么可图谋的?
敖素瑄对于她迅速恢复理智与冷静的表现颇为满意,只是面上不显,略一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帮你?你如何确定我是在帮你,而非另有所图?”
春瑛见她这般神色,不知为何心下却安定不少,不由叹道:“我不过是个修为不高的蛟妖,如今更是孑然一身、别无可图,道友若是想要图谋什么,想必也不会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说到“孑然一身”这个词时,她似乎想到什么,捧着蛟蛋的双手微微一紧,却并不敢表现出她的紧张——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并非孑然一身,她还有这尚未破壳的蛟蛋呢。
“说得好。”听她状似轻描淡写地将自己贬低得一文不值,敖素瑄惊讶之后便是赞赏,面上也多了几分戏谑的笑意。不过,既然她不安心,那就给她一个安心的理由吧。
敖素瑄四下里扫了一圈,视线忽然停留在已经爬上院墙的白牡丹身上,略一思忖,她低声道:“我看白牡丹是个修道的好苗子,不若你助她一把,让她尽快将这吕洞宾看似多情、实则无情的真面目看清,而后心甘情愿地随你一同修道。”
虽然她暂时没弄清楚所谓“千年情劫”究竟是什么,但吕洞宾三戏白牡丹的故事她却有所耳闻。
而且吕洞宾在流传甚广的民间故事中,虽有剑祖剑仙之称,钟爱杯中之物,又颇具文采,然放浪形骸、风流花心,简单一个字来形容,就是渣!
这种风流花心的渣男,对于普通女子来说绝不是什么良人。她不知道自己如今是否正好遇上三戏白牡丹的“现场版”,但却不想成全这一段所谓的佳话。
春瑛听得一愣,有些惊讶地脱口道:“道友竟这般看好白牡丹?”她既然知晓所谓的千年情劫,自然也大概知道白牡丹的身份,毕竟吕洞宾所谓的“身怀仙骨、颇具仙缘”之说她也听说过,但却不曾料到,眼前这位高深莫测、叫人捉摸不透的道友,竟也如此看好白牡丹?
敖素瑄挑了挑眉,若有所思地道:“总归比常人更有机缘,也会经历更大的磨难吧。”传说中白牡丹可是天上的牡丹仙子,犯错之后被贬下凡间,后来重新修炼再次得道成仙,也不知是悟透了什么,总归是有些资质的。
春瑛听到这里,终是感慨了一句:“道友慧目如炬,常人远不及也。”却到底不曾明言这牡丹仙子与东华上仙曾经的纠葛。
敖素瑄见状也不曾多问,只不疾不徐地转移话题道:“总听你称呼‘道友’,还真有些不习惯。我姓敖,名素瑄,你还是直接称呼我的名字吧。”
“原来是敖道友。”春瑛淡淡一笑,随即郑重地颔首,试探性地道,“若是敖道友当真可以给出其他选择,春瑛自是愿意帮助牡丹早日脱离苦海。”若是对方无法给出更好的选择,那她也只能按自己的想法继续做下去了。
敖素瑄略一思忖,将自己早已决定好的方法道出:“我有一篇妖修功法,比起你之前的修炼方式精妙得多,前期进展也十分快速,只是进境飞快的同时容易
心魔丛生。若是心境不够很容易迷失,不过一旦顺利度过心魔,心境会有很大提升,你可需要?”
她说的自然不是化龙诀。
修炼化龙诀实在太麻烦了,限制也很多,若是一个不小心出了差错,岂不是害了别人?她这也是一时兴起才出手相助,并未打算负责到底,既然有其他选择,何必自找麻烦?
“妖修功法?”春瑛听到这话不由瞪大眼,颇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心中满是震骇:这位道友究竟是什么来历,居然会有精妙且具体的妖修功法?
“没错。”敖素瑄微一颔首,随即颇有些不耐地又问了一遍,“你究竟想不想学?”
“想!”春瑛颇为激动地连忙颔首,看她神色冷淡不置可否,连忙将手中的蛟蛋放到旁边的桌子上,对着她郑重地拱手一礼,道:“多谢敖道友成全!”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敖道友的大恩,春瑛无以为报,若是复仇之后还能活着,定会奉道友为主、全心全意侍奉道友,但有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敖素瑄挑了挑眉,云淡风轻地道:“我无需你赴汤蹈火,只将我交托给你的事办好就行。”
她所指的,自然是让她助白牡丹认清吕洞宾真面目、割舍情爱之事,一心向道以求飞升。
春瑛闻言连忙应下,只是心中却已然决定,若是真能得到这妖修功法,自是会受益无穷,区区白牡丹之事,如何能抵消这样的大恩?这是敖素瑄的成全,对她来说自然恩深如海,若是不思回报,只怕会生出心障,日后修为难有寸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