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088章 荷花

“你就是张子游？”翠衫女子睨了他一眼, 眉头微挑, 语气略带惊讶。

“姑娘如何得知小生名姓？”张子游一时怔忡，双手下意识攥紧了腰间的金笛。

眼下这样的时机，前有不知何故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三尾灵狐朱九娘, 后有来历不明、法力高深莫测的翠衫女子，似乎只有洞庭湖仙子所赠的金笛稍微可靠些。

毕竟那是小莲的师姨，且多次出手相助，又指点他去清水镇李家村找小莲……

似乎察觉到他的警惕，翠衫女子却只眉峰一扬，对他的戒备毫不在意，只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我听小莲说过。”

“小莲！”张子游闻言顿时神色一振，急声问道, “小莲怎么样了？她在哪里？”

说到这里双手往下奋力一撑，竟是勉强爬起身来, 嘴角再次溢出鲜血，他却不管不顾, 摇摇欲晃地走到她身边, 一脸焦急担忧地看着她，迫切希望得到回答。

见他如此情真意切的作态, 翠衫女子神色微动, 似乎想到什么, 意味深长地道：“小莲失去了所有记忆, 被李铁牛救回李家村。为报铁牛的救命之恩, 小莲明日将与他成亲。

张子游, 你时间有限，若是明天日出之前不能赶到李家村与小莲相认，她就会魂飞魄散，再无转生的余地。”

“小莲她，她要和别人成亲？”张子游神色大恸，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小莲当真要另嫁他人？”

对于他的哀恸与难以置信，翠衫女子并无感同身受之意，只平静地道：“小莲是否另嫁他人，这于我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救她。”语气平淡而冷漠，却自有一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从容镇定。

“我当然想救她！”张子游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只是情绪过于激动脚下一个踉跄，消瘦的身躯往旁边一倾便要摔倒。

翠衫女子见状扬手甩袖，轻薄飘摇的广袖如灵蛇游弋，迅速飞射而出，卷住张子游的腰身往另一侧稍稍压下，广袖回收之时，他已稳稳立在原地，半点抖颤摇晃也无。

张子游先是惊异，随即反应过来，连忙躬身拱手作揖，“多谢姑娘出手相助，小生厚颜，求姑娘带我一程，马上赶去李家村救小莲！”

翠衫女子闻言微愣，状似好奇地问：“即便小莲要另嫁他人，你也想救她？”

听到这个问题，原本悄悄后退打算趁机离开的朱九娘也停住脚步，皱起眉头看向张子游，眼中透出困惑不安，夹杂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希冀。

张子游毫不犹豫地回答：“自是救人要紧。”说罢却是苦涩一笑，补充道，“更何况小莲失去记忆，连感情也一并忘却，那么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也是正常……”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全然无声。

“张子游，你不像他。”朱九娘神色黯然地张了张嘴，却只吐出这么一句话。

翠衫女子侧首看了她一眼，见她下意识瑟缩了下却并无逃离之意，倒是不予置评，只淡淡瞥了一眼张子游，道：“既然你有此决心，我便带你一程。”

话罢挥手扬袖将他卷起，点足一跃飞身上天，直接往李家村的方向飞去。

朱九娘下意识飞身跟上，却只听得呼呼风声中夹杂着一阵惨叫，这是……

反射性抬首远眺，便见前方被翠色广袖拖走的张子游正哇哇大叫，那乌发凌乱衣襟飞扬的模样，便如放荡不羁的古时狂士，又似行走江湖、不拘小节的粗犷侠士——忽略他张口灌风、口不成言的凄惨形象。

那些伤痛惆怅都被这引人发笑的一幕吹得七零八落，朱九娘忍不住扬起嘴角，加快速度跟了上去。

张子游，

一个心存善念的傻书生，他的意中人忘却一切、即将另嫁他人，她倒是想看看，他与小莲能否有情人终成眷属。

……

李家村外的池塘边，荷花盛开，亭亭玉立。夕阳余晖之下，清风拂面，荷香四溢。

一身黄色罗衫的少女坐在岸边，呆呆地望着远处随风摇曳的粉色荷花，神情茫然而透着几分凄楚。

忽然，一阵“啊啊啊啊”的惊叫声从高空传来，少女下意识转头看去，便见一道青影从天而降，重重砸落眼前，溅起无数灰尘。惊叫声戛然而止，那青色身影哼哼两声，却是半天爬不起来。

黄衫少女惊退两步脚下一滑，差点掉入身后池塘！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少女平稳了一下呼吸，见他半天没有动静，忍不住上前探视。

便见一身青衫的男子仰面半躺，脸如金纸、眼下青黑，乌发乱飞、唇染鲜红，半死不活的样子连呼吸都十分微弱。

胸口骤然紧缩，阵阵剧痛钻心而来，犹如心疾突发难以控制，少女下意识捂住心口，眼眶迅速湿透。这，这是怎么回事？

“小莲，小莲……”青衫男子喃喃低唤，听起来十分虚弱，且带着难以言喻的哀伤痛楚。

小莲是谁？

少女眼神迷茫面露疑惑，不自觉开口问道：“小莲是谁？你又是谁？”

听到她的声音，青衫男子猛然睁眼，看到她时眼中精光大亮，一时又惊又喜，急声唤道：“小莲，我是子游啊，张子游！太好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少女被他的反应惊了一跳，下意识连退两步，仍旧捂着心口，神色茫然地否认道：“什么小莲，什么子游，我不是小莲，我是荷花……”

张子游面色微变，忍不住高声确认道：“什么荷花，你就是小莲啊！”他努力撑起身体，想要站起却没能成功，只能上身前倾，目光热切地看着她，

“小莲，我是张子游，你还记得吗？我来救你了！

洞庭湖仙子说过，必须三日之内赶到李家村与你相认，否则你就会魂飞魄散……

小莲，我终于找到你了……”

黄衫少女却被他的表现吓退好几步，连忙否认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小莲，我是荷花……”

胸口的疼痛已然消失无踪，她站直了身体，略一思忖，慌忙丢下一句“我去找村长和铁牛哥”，转身便走。

“小莲别走！”张子游连忙挽留，但见她越走越快仿佛落荒而逃，不由心下一急，只唤了一声“小莲”，奋力撑起身体猛地向前一扑，伴随着惊呼声二人同时倒地。

“放手，你个登徒子，好大的胆子！”少女红些脸出声怒斥，再伸手一推，直接将半扑在身上的张子游推到一旁，杏目圆瞪的样子却并不显得凶狠，反而平添几分娇俏可爱。

张子游一时看傻了眼，再见她站起身后一脚踢来，他连忙就地一滚躲开这一脚，同时忙不迭解释道：“小莲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少女却只瞪了他一眼，没再多话转身就走。

张子游很想追上去，碍于自身伤势严重，又怕再惹对方生气，只得老老实实躺在原地，呆呆地目送她快步离开，一时忍不住黯然神伤。

小莲失忆了，将他忘得一干二净，甚至还要嫁给别人……

偏偏他还得想方设法与小莲相认，救她性命……

他该怎么做，才能让她重拾记忆？

“小莲，小莲……”眼见少女消失在视线中，张子游一遍遍重复着她的名字，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朱九娘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此时款款走上前

来，低头俯视着他，略带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张子游沉默半晌，终于开口：“小莲她，当真将我忘得一干二净了……”

他语气平淡仿佛一切如常，然而那神色，明明不曾落泪，却让人感觉像是心在滴血。

朱九娘只觉得胸口微揪，忍不住劝道：“既然她都把你忘了，你还救她干嘛？”

“不，她是迫不得已的……”张子游摇摇头，眸中染上晶莹，语气坚定地道，“我必须救她！”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她为了与我长相厮守，不惜放弃成仙的机会，倾尽一切转世成人，我绝不能负她。倘若，倘若她恢复记忆后，依然要另嫁他人，我也无愧于心。”

“放弃成仙的机会，转世成人？你是说……她并非凡人？”

朱九娘愣了一下，一时间只觉不可思议。她之前还真没想过，那个小莲，居然不是人？莫非也是妖精么？

张子游迟疑了一下，终究选择诚实回答：“小莲……她原本是鲤鱼精。”

朱九娘怔了怔，一时有些失神地喃喃：“原来如此。小莲居然是鲤鱼精……都说人妖殊途，同样是妖，为何她却能得到这样一个痴情男子的全心倾慕……”

张子游却不曾听清楚她的低喃，只握紧腰间的金笛，低低自语道：“时间不多了，我必须尽快想到办法，否则小莲性命堪忧……对了，洞庭湖仙子所赠的金笛，或许能派上用场，毕竟小莲最喜欢听我吹笛了……”

朱九娘回过神来，见他如此表现却是惨然一笑，郑重问道：“张子游，你当真要救小莲？”

张子游不假思索地回答：“不错，我必须救小莲。”

语罢疑惑地看向她，朱九娘为何会跟来李家村，还一而再再而三地问这话？

“好，我帮你。”朱九娘沉声宣布，见他讶然看来，她下意识解释道，“是我不明缘由打伤了你，帮你一次也算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