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091章 触动

张子游想要带走小莲, 李铁牛几人却要留下荷花, 一时气氛有些僵持。

原本李家村人多势众——听见动静的其他村民三三两两赶了过来，粗略一看不在十数之下。

张子游这边只有两个弱质女流，却是孤身一人双拳难敌四手, 可是荷花却被那些装神弄鬼的手段摄住，这是无法忽视的掣肘。

李铁牛也怕弄巧成拙伤到荷花，只能暂时以口舌争锋，不敢直接动手。

当然，最重要的是，荷花会被摄住，其他人若是轻举妄动，会不会也被这些手段制住？

眼见双方僵持起来，张子游一时难以脱身，敖素瑄终于略带无奈地开口：“事关生死，你们这般争来争去毫无意义, 不若听听她自己的选择。”

“小莲！”“荷花！”张子游与李铁牛二人闻言, 顿时齐刷刷看向绿光氤氲中凭空漂浮、人事不省的小莲。

敖素瑄微微挑眉, 信手掐诀, 浓郁的翠色光芒一掠而逝，安谧昏睡中的小莲忽然嘤咛一声，缓缓睁开双眼。

张子游与李铁牛见状均是一喜，不约而同快步奔至小莲面前, 一个叫着：“太好了, 荷花你终于醒了！”另一个嚷着：“小莲你身体无恙罢？”两个声音交杂起来, 不免给人乱糟糟的感觉，一时也难以分辨其中情绪。

二人忍不住互看一眼，齐齐皱起眉头颇是不满，随后你瞪我一眼，我推你一下，争先恐后、毫不示弱的样子，倒好似某两种动物在主人面前争宠一般，让人忍俊不禁。

初初转醒的小莲却没注意到这一幕，她依旧是平躺着的姿势，却并未落地，只下意识捂着腹部眉头微蹙，神色有些茫然：“这是……不疼了？”

“只是暂时止住而已。”敖素瑄一脸淡定地接口，见小莲下意识想要撑起身体往这边看来、却又无可奈何地软瘫回去，她上前两步，沉声补充道，“元牝珠中蕴含的灵气太过锐利霸道，区区凡人之躯根本无法承受。若是无法解决这个问题，你的身体会直接崩散，甚至灰飞烟灭。”

“灰飞烟灭？”小莲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下意识侧首望向她，面上全是难以置信，“元牝珠是什么？什么叫身体直接崩散、甚至灰飞烟灭？”

肚腹之中如刀绞痛她不是初次经历，可她一直以为是某些病痛的遗留之症，如今听来，却与什么元牝珠相关？

李铁牛见状心下一慌，连忙高声叫道：“荷花，你别听他们胡说八道，这都是骗你的！”

他似乎想到什么，转身抓住清癯消瘦的老者往这边拖了几步，嘴中急声道，“你看，我娘把李老大夫请来了，他的医术可厉害了，快让他给你看看！”

“阿牛哥……”小莲闻言收回视线，对他的焦急恍若未见，只低低唤了一声，面上全是迟疑与迷茫。

李铁牛见状不由松了手，上前两步怔怔的看着她，面上满是痛苦与绝望，语气甚至带着几分哀求，“荷花……你答应过，要嫁给我的……我们明天就要成亲了……”

小莲闻言下意识心虚地垂下眼睑，随即似乎想到什么，又抬起眼眸，神色郑重地看向他：“阿牛哥，我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嫁给你……对不起，阿牛哥，若是我的身体当真，不太好……岂不是平白拖累了你……”

李铁牛听到这话忍不住后退半步，大受打击一般，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荷花，你真的……你相信他们的胡言乱语了？你要跟他们走？”

小莲神色纠结半晌，最终还是面带愧色地道：“阿牛哥，对不起，我只是想知道，我的身体究竟怎么回事……”她不想辜负李铁牛的一番情谊，然而性命攸关之际，她更相信自己的直觉——直觉告诉她，张子游

可以信任。

李铁牛满脸灰败，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接口，那情形憨厚又笨拙，叫人只觉好笑，又无端心疼。

一旁的牛婶急急忙忙想要开口，却见一旁李老大夫上前一步，语重心长地道：

“人无信不立。荷花，无论你有什么苦衷，既然已经答应嫁给阿牛，就不该食言失信。凡事都有个章程，虽然庄稼人不兴三书六礼，到底咱们聘礼给了，日子选定了，喜堂也布置好了，再怎么着急，也不能让阿牛明日成亲却没有新娘子。”

张子游闻言忍不住皱起眉头，上前两步直视着他，沉声接口：

“老大夫这话虽有道理，小生却不敢苟同。小莲是我的妻子，只是失去了记忆、不清楚自己的身份而已。若是她全然清醒时的选择也就罢了，这样不明不白的情况下，小生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妻子另嫁他人。”

“后生仔，看你这斯文秀气的样子，也该是知情识理的人，应该知道凡事都要有个凭据。你这话无凭无据的，谁知是真还是假？”村长这时上前挡在老大夫面前，黑粗大脸神情严肃，声音洪亮嗓音高昂，瞪着张子游时眼放凶光颇为吓人，

“荷花飘零流落到李家村，被阿牛救了一命，还亲口答应定给了阿牛，那就生是李家村的人，死是李家村的鬼！我李大壮今日把话撂在这里，没成亲没洞房之前，谁都不许带走荷花！”

他越说到后面越是理直气壮，最后更是一拍腿一挥手，引得零零散散的李家村人都围了上来，有志一同怒目相视，气势汹汹的样子看着实在骇人得紧。

“你们怎可如此蛮横无理！小莲明明是我的妻子，却要逼迫她另嫁他人，简直目无王法！”张子游被吓了一跳，口舌上依旧毫不相让，双眼却有些心虚地看向敖素瑄，不自觉带上求助之意。

毕竟村长的话有一定的道理，某些方面他根本无法反驳——小莲之前是一条鲤鱼精，初时变幻为牡丹的模样，却并非真正的相府千金，并无户籍、路引可正其身，而且他虽然坚称二人是夫妻，却未经三书六礼，并无婚书冰人为凭，如何能证实他们已经名正言顺约为婚姻？

待到他好不容易接受小莲的身份，千里迢迢赶来李家村救人，她却成了与李铁牛定亲的失忆孤女荷花……

除了一模一样的外貌，还有洞庭湖仙子的指引，他根本就口说无凭，又要如何取信于李家村人，成功带走小莲？

一直默不作声的敖素瑄见状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道：“我说过，张子游，这要看你的选择。”

张子游眼中闪过挣扎之色，很快又转为坚定决绝，他拱手一揖，郑重地道：“姑娘，求你救小莲一命！”

看他这般毫不犹豫的选择，敖素瑄略一怔愣，蓦然感觉心头微颤，似乎被什么难得出现的情绪触动，不过很快又平复下来。

她唇角微扬，语气平淡地应下：“好。”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我们去找张天师。”

张子游闻言大喜过望，不假思索地再次躬身一揖：“多谢姑娘！”

听他这般“姑娘”来“姑娘”去的，敖素瑄莫名有些不适，不自觉蹙起眉头，忽然出声道：“我姓敖，敖素瑄。”顿了顿，她扫了一眼面色警惕的李家村人，视线落在一脸惊奇讶异的张子游身上，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走吧。”随后转身离开。

张子游愣了一下，反射性道了一声“好”，随即反应过来，顿时心头一喜。

他下意识向小莲的方向走动两步，见李铁牛眼中闪过怒气、一时却无法动弹，不由怔了怔，再注意到李家村其他人都是同样受制，顿时忍不住狂喜，二话不说搀住小莲的手，扶着她站起身体，说了一句：“小莲，我们走吧。”

转身跟上敖素瑄的脚步。

“站住！”身后传来李铁牛饱含怒气的高呼，张子游不愿搭理只想加快速度，却不妨小莲身形一顿，停住脚步侧过头来，略带哀伤与恳求地看着他。

不断升腾的喜悦瞬间被这哀伤消融无踪，张子游只觉得心口一抽，有些难以置信地俯首相视，喃喃地唤了一声：“小莲……”

小莲这是后悔了？

她要选择嫁给李铁牛？

曾经她是妖，他碍于人妖有别，拼命拒绝她的情意；如今她是人，已然忘却一切，他却想努力挽回。

小莲这是不愿再给他机会吗？

这样的选择其实没错，毕竟他曾经伤透了她的心……可是，即便她不愿选择他，他也一定要带她走，否则她性命难保……

小莲并未感受到他的复杂情绪，只迟疑着张了张嘴，低低唤了一声：“张公子……”熟悉的呼唤让他有瞬间的失神，再回神时，却发现自己竟已搀着小莲走到李铁牛面前！

“小莲你……”张子游面色微变，张嘴正想说什么，却见小莲冲他微微摇头，一时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但见小莲冲李铁牛微微一笑，带着说不出的柔和温婉，却让他感觉有些陌生，苍白的唇微启，她颇为无奈地道：

“抱歉阿牛哥，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原想着，以身相许也是应该的。

但是这样不明不白地嫁给你，对你，对我，对他，不好。

若是他所言非虚，那么我此时嫁给你，不但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他，我会后悔一辈子。

我想去寻回记忆，找到真相，再来决定一切。届时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无怨无悔。”

李铁牛听得失神，忍不住痴痴的看着她：“荷花……”满面怒意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无可奈何的苦笑，“荷花，既然你执意如此，我还能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