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李家村众人的面, 敖素瑄广袖一挥, 带走了张子游与小莲,后面跟着目睹一切神思不属的朱九娘。
眼见一行人当众飞天,李家村人俱是面上震惊而颇为后怕,再看向李铁牛母子时, 神色不禁各有变化。
自称“李大壮”的村长面色震撼, 回头看着李铁牛, 皱紧眉头唤了一声:“阿牛……”声音不复初时洪亮, 转而多了几分狐疑, 显得底气尤为不足。
李铁牛却一反之前憨厚朴实庄稼汉的姿态, 面对村长时神色冷淡略带傲慢, 语气从容而坚定:“村长,她既然已经成了荷花, 就永远都是荷花,李铁牛的妻子。”
李大壮闻言不由迟疑:“可是, 他们会妖术, 还会飞, 暗地里不知多少神通……我们只是一介凡人,若是……”
李铁牛见状眉头一扬,沉声道:“村长无需过分担忧。前日我们祭庙时的异象,村长可还记得?那晚我得到先祖托梦指点, 如今不说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却也小有所成。也是由于先祖点拨, 我循着神光的指引去往荷花池, 救下了荷花……”话到此处他语声忽停,云淡风轻地微微颔首,只留下意味深长的余韵。
如他所料,李大壮听到这里面色大变,颇为不可思议地问:“你是说荷花她……先祖这般指引点拨,莫非荷花身上真有神异之处?”
如此说来,那个名叫张子游的后生与那敖姓女子软硬兼施带走荷花,或许也是为此而来?
那么阿牛呢?
他是当真喜爱荷花、一心认定她是未来妻子,还是想借此从荷花身上谋求什么?
说来阿牛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也能称一声大侄子,以前的确憨厚老实、身板硬朗,却也心思单纯,如今么,他的心思却让人无法看透了,也不知这变化是好是坏,会不会波及到整个李家村……
李大壮脑海中飞快地闪过各种念头,最终化为无奈的妥协。罢了,他是李家村的村长,阿牛也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李家村人,还得了先祖梦中指引,荷花即便无辜,却也只是来历不明的外人,他何必为着一个暂不相干的外人费心太多?真要操心费力,也等荷花嫁入李家,一心为阿牛侍奉婆母、生儿育女再说。
李铁牛只淡淡一笑,意有所指地道:“村长明白就好。此事你知我知,其他人就无需知晓了。”
“这……”李大壮微微一愣,下意识四下一扫,却见其他李家村人俱是一脸茫然,仿佛并未听到两人言语,心下顿时一跳,直觉有些不妙。
依照阿牛的意思,他梦中得先祖指点,似乎也学到些了不得的妖术,不,是道术,或者说法术?
若是如他所言所示,恐怕区区一个李家村,于他没有任何妨碍,村民的安危也就不在考虑范围内,这般毫无掣肘的情况下,阿牛对荷花如此执念,究竟想做什么?
似乎是看透了村长的满腔忧虑,李铁牛只挑了挑眉,一本正经地道:“村长无需多虑,我只是想暂时离开李家村,去将荷花完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好吧,阿牛,我不拦你就是。”李大壮无奈地叹了口气,说话的声音都比之前低弱不少。
毕竟阿牛如今会些法术,他却只是个空有一把力气的山野村夫,根本拦不住。更何况他去找未婚妻回来拜堂也是名正言顺,没有特殊理由他实在不好阻拦。
微一转头便看到神色茫然、对此浑然不知的牛婶,他似乎想到什么,下意识皱起眉头,低声道:“你究竟想做什么,连你亲娘都不能告知么?”说来说去,他还是不太相信阿牛只是单纯想要把荷花找回来。
毕竟他亲眼所见,带走荷花的人可是飞走的,也没说带去什么地
方,要去找人必然会耗费不少时日,还不知能否找到。而看阿牛的意思,牛婶必然是要留在村里的,为了个可有可无的女人抛弃生养他的亲娘,这绝不是他所熟识的那个阿牛。
“我说过了,我要去把荷花带回来。”李铁牛皱起眉头,转头看向牛婶时,眼神不由柔和些许,语气也少了几分生硬,
“至于我娘,就拜托村长照看一二了……我会尽快回来。这是一半报酬,劳烦村长和其他伯叔婶姨多多费心了。”
他将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布袋放到李大壮手里,面上神色依然严肃。
李大壮下意识摊掌握住布袋,只觉得沉甸甸地似乎坠着不少东西,模糊之中除了类似于铜子的触感外,还有其他细碎之物。至少一贯铜子,还有一些,是碎银?
有了这样的认知,李大壮先是一惊,随后是喜中带慌,神色变化根本掩饰不住。
不自觉哆嗦了一下,他连忙握紧布袋,下意识推拒道:“阿牛你太客气了,你娘嫁来李家村那么多年,一直勤勤恳恳、谨守本分,又为你爹守节多年,我身为李家村的村长,与你爹又是没出五服的兄弟,该照看的自然会尽力。”
顿了顿,他面上闪过肉痛之色,却还是坚定地将手中的钱袋推回去,“这袋子里是你多年的积蓄,你还是自己留着吧。出门在外少不了银钱,更何况你还不知多久才能回来,总不能连吃饭的钱都没有。”
“村长不必推拒,这是您应得的。”李铁牛并未接受,只郑重地拱拱手道,“若我平安归来,这里的银钱就算是给村长的报酬,若是我无法回归……我娘就拜托村长照应一二了。”
“什么?”怎么就这样严重了?听到后面那句李大壮面色大变,下意识开口想要劝阻,却见李铁牛转身就走,脚步坚定头也不回,看着步子不大速度也不快,转眼间却已去了三丈之外,一时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阿牛他这托付后事一样的语气……
怕是要出事啊!
早知道就不该听凭阿牛的性子来,那荷花虽不是一副狐媚相貌,闹出这种事,生生勾走了阿牛的魂,却跟吴先生说的那什么祸水无异了……
阿牛这一走,他娘那里,该怎么解释才好?
且不提李大壮万分纠结、不知该如何通知牛婶这儿子跟着女人跑了的噩耗,快步走出李家村的李铁牛忽然驻足,确信此处离李家村够远后,沉声开口:“出来吧。”在这四下无人、一片寂然的苍凉林子边,却不知是要说与谁听。
虽然周围并无动静,李铁牛却并不着急,老神在在地伫立原地,不紧不慢摩挲着不知何时出现在手中的几颗铜子,并不多作言语。
半晌默然无声,随着日落西山、冷风骤起,旁边树林中传来细碎的簌簌声响,一身玄边灰底长袍的俊朗男子大步走出,面上带着温文尔雅的笑容,从容走来不见半点心虚,再有一身朴素短褐、庄稼汉打扮的阿牛相衬,愈发显出一派翩翩浊世佳公子风范。
若非他习练道术之后越来越耳聪目明,确认一直随从其后的便是此人,李铁牛几乎不敢相信,这般风度翩翩的公子,会做出藏头露尾、暗中跟踪的事。
眼见他越走越近,李铁牛皱起眉头,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鬼鬼祟祟跟在我身后?”
听出他话中警惕,来者这才止步,温然一笑,不紧不慢地道:“在下江云飞,此行是为小莲,不,荷花姑娘而来。”
李铁牛闻言面色微变,脱口问道:“你找荷花做什么?”
莫非也是想带走荷花的?这什么江云飞,究竟是敌是友?
前有张子游,后有江云飞,荷花失忆前,究竟招惹了多少人?
难道他看走眼了,荷花竟是个招蜂引蝶、水性杨花的女子?
若非这李铁牛的执念便是娶荷花为妻,他才懒得理会这什么荷花莲花的,爱跟谁走就跟谁走,不在他跟前碍眼就行。
好罢,也不能说完全置之不理,毕竟那来路不明的蛟妖正好与荷花同行,为了能脱离封印之外继续逍遥自在,他必须先把蛟妖解决。
江云飞对于他的神色变化恍若未见,不疾不徐地回答道:
“在下乃是仙鹤观张天师之徒,千里迢迢来到此地寻找荷花姑娘,便是为了讨回我仙鹤观至宝,元牝珠。”
“元牝珠?”李铁牛神色微动,随即略为惊讶地看着他,“元牝珠是什么?”莫非真如张子游还有敖姓女子之言,荷花体内有那所谓的神物元牝珠?
他们并未欺骗他么?荷花当真是鲤鱼精,依靠元牝珠的神力才化身为人?
若是如此,一旦失去元牝珠,荷花岂不是会没命?
江云飞面色不变,颇为耐心地回答:“元牝珠是家师耗依然费数十载时光凝炼而成的神物,其中含有至刚至阳的锐金之力,凡人之躯根本无法承受。即便勉强纳之,也会肚腹日日疼痛如刀绞一般,直到身体崩散甚至灰飞烟灭!”
听到这熟悉的说法,李铁牛微愣了下,随即意味深长地道:
“你这话,倒是似曾相识。”可不是与那敖姓女子之言颇为雷同么?这究竟是他们修道之人的共知,还是他们前后脚串通好了来骗人?
江云飞微愣了下,面带不解地问:“李公子还听谁说过?”
一时分不清他是真疑惑还是假不解,李铁牛皱起眉头,意有所指地回答:“带走荷花之人。”这江云飞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倒是颇有风度,耐心也不错,他一个庄稼汉子,唤什么“李公子”,倒显得比平日里高贵不少,可惜他听不惯。
“带走荷花姑娘之人?”江云飞怔了怔,似乎想到什么,“你是说张子游?”
“正是。”李铁牛不假思索地点头确认。
江云飞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提议道:“既是如此,若想让荷花姑娘回到身边,李公子不妨与在下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