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陈茶放下书包，就在教室后面拿了扫把和撮箕准备下楼，刚好在门口碰到路盛星。

“诶，你等一下，我也值日。”他交代一句，快步进教室放了书包，也拿了一个扫把，赶上前面并没有等他的少年。

二班的公共区是小卖部前面的那块地方，每天都有学生光顾，即便校规和垃圾桶摆在那儿，也会常有垃圾。再加上旁边一排樟树整天抖落叶子，所以打扫起来也不是特别容易，值日的学生迟个几分钟进教室很常见。

陈茶沉默地走在前面，路盛星拎着扫把跟在后面一步远，目光虚虚落在陈茶的背影上。两人就这样一路无话地到了目的地。

路边不时有背着书包的学生经过，偶尔会有人瞥他们一眼。

陈茶将撮箕放在地上，走到旁边，一丝不苟地把地上绿黄相间的叶子扫到树根周围。路盛星见了，便去扫学生扔的果皮包装袋之类的垃圾。

“诶，路总，值日呢？”李乐然这周就开始走教学楼侧面的楼梯，路过小卖部这条路，看见熟人，“正好，把我这个处理一下。”

他一连啃了两口苹果，把果核丢进那一堆刚扫到一起的垃圾中。

路盛星抬头看他：“没看见那儿垃圾桶啊？”

“这不是更快吗？”李乐然哈哈笑了两声，“打铃了，我就先上去了。”

说完人就跑了。

早自习开始了七八分钟，两人才进教室。都是爱干净的，放下了工具便一起去办公室厕所洗手。说是一起，陈茶也只是做着自己要做的事，好像完全不在意别的人。

厕所很小，路盛星站在外面等。

陈茶低着头，头发短了，耳朵全露了出来，路盛星看到他之前被头发微微遮住的耳廓位置有一颗小小的黑痣。

陈茶拧紧水龙头，出来与他错身。

路盛星道：“剪短了挺好看的。”

陈茶加快脚步，率先回了教室，白皙的脸上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红。他这刻觉得自己昨天晚上跑出去剪头发的行为特别傻。

英语老师心血来潮，在课上讲语法讲到一半，突然说：“这个句子让我想到一件事。”

突然停住，可谓吊足了学生的胃口。

调皮的人立马问：“什么事啊老师？”

“我是不是交代过你们要背课文？”听到一大片不满意的声音，讲台上的女老师笑，“有谁自告奋勇吗？”

教室顿时安静下来，一些人已经避开老师的视线。

尴尬没有持续到底，一个坐在中间的女生举手了。

“好，我的课代表说能背，来吧。”

女生站起来，眼睛看着门口，回想课文内容，偌大的教室只剩下她的声音。起先很流畅，偶尔停顿时，眼睛便往上看，周围有人等不及她想起，小声在底下提示，她听到了就继续往下背。

“停一下。”老师发话，笑着夸她，“很不错，句子的停顿都注意到了，大家平时要学课代表理解性记忆，这样会容易得多。你先坐下吧。”

女生只背了一半。正当大家摸不清老师是不是要作罢时就看到她走到左边过道的中间，说：“我还想请一位男生继续背下去，有人能吗？”

个个提高警惕，忽而有一个声音拯救了一大票人：“老师老师，喊第一名背吧！”

全部的视线都落在低头看笔记的陈茶身上。

路盛星看他，他刚好抬头对上英语老师的目光。

老师声音轻轻柔柔，带着笑意：“陈茶，能背吗？”

陈茶盖上书站了起来，垂着眼看英语书的封面，避开了所有不知道到底带着什么情绪的注视。

轻轻吐字，不快不慢，声音带着少年该有的清澈，意外的好听，让人情不自禁地专注于此。

“背得很流利，发音也很好听，陈茶同学可以坐下了。”英语老师笑着回到讲台，“今天这两位同学都很不错，心思在学习上，现在继续上课。”

郭秀是个说做就做的性子，花了些积蓄置办工具，晚上就开始做饺子馅。

陈茶伴着厨房传来的声响做作业，也不觉得受影响，甚至很早就做完了。

他没像以前一样看课外书，收拾好写字台就去了厨房。看了一会儿郭秀忙碌的背影，说道：“妈，我明天能去帮你吗？”

郭秀没回头：“我不是说了吗？你只管读书就行。”

陈茶默了两分钟：“我帮你推过去，看一眼就走。”

郭秀叹了声气：“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陈茶知道她这是同意了，在门口站了一阵，便去洗漱了。

郭秀起床时，陈茶已经在漱口了。此时天还没亮透。

郭秀有些不满：“你起这么早干嘛？”

陈茶放好杯子和牙刷，看着她：“你昨天没擀饺子皮。”

“饺子皮临时做的才好吃。”郭秀解释一句，话题又转了回去，“你白天会困的，这样怎么学习？”

见陈茶不为所动，郭秀拉下脸：“这些事不用你做，陈茶，听妈妈的话。”

陈茶转身去洗脸：“我以后不会了，待会儿背下单词，只帮你把摊子推过去。”

郭秀表情缓和下来，“嗯”了一声：“妈妈是为了你好，考上大学，你就有很多出路了。”

天亮了一些，陈茶和郭秀来到校门口时，学生还没有来多少，周边的早餐摊子却都守着阵地，隔着一条马路与校门对望。

郭秀戴上口罩，闷闷的声音从口罩底下传了出来：“行了，你进去吧。”

“慢着。”陈茶正要转身，又被喊住。

郭秀走过摊子，从旁边抽了一张纸，握着陈茶的手腕给他擦手指，动作说不上多么温柔。把他手上沾的灰尘一一擦去便松手道：“走吧。”

陈茶过马路，走进校门，回头看了一眼，便往教学楼去了。

早自习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在放声读书，小部分人读着读着声音越来越小，有几个眯着眼睛打瞌睡。

陈茶无意间看到前边有人打哈欠，也被感染了些困意，但他揉了揉眼睛就继续看书。然而下课铃一响，他就不太忍得住了。

先是眨了眨眼睛，然后速度渐慢，最终上下眼皮连在一起，两三秒后突然分开。接着那双白皙的手把桌上课本拢到一处，手的主人趴在上面，眼睛彻底闭上。

路盛星看着这个过程，突然有点想笑，他最终也笑了，只不过仅嘴角往上弯了弯，笑得很不明显。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第一名下课睡觉，还以为人整天以学习为乐，无时无刻都精力充沛着呢。

陈茶晚上回到家能明显感受到郭秀的高兴，饭桌上也多了平时压根就不舍得吃的牛肉。他默默感受这这份变化，没有说什么。

郭秀却拉着他说话：“今天有蛮多学生来买我的饺子吃，都说个大馅多实惠呢。”她突然想起什么，笑道，“你们学校不让带早餐进去，但门口人来人往也不能一一检查，我看他们就放书包里带着，个个机灵。”

陈茶“嗯”了一声，突然想起路盛星开学那碗送他进办公室的牛肉面。

儿子向来话不多，郭秀没有得到更多回应，并没注意到他在出神，继续说：“我觉得我还可以做点面卖，学生到我这儿选择多一点。”

她说罢夹了好几片牛肉给陈茶：“多吃点这个。”

晚上，陈茶正在做作业，郭秀切了一个苹果进来，放在他手边，就坐在床上看他。

等陈茶合上数学作业本，她拿出两百块钱递了过去：“你周末要去书店吧？这个拿着。”

陈茶只抽走一张：“够了。”

郭秀站起身：“那我明天去给你买双鞋。”

陈茶回头看她：“妈，我有鞋。”

郭秀摸了摸他的头发：“做作业吧，妈先出去了。”

陈茶心里微微叹了声气，转过头，盯着作业本看了会儿，才动笔继续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