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总!”李乐然看到刚锁好自行车往教学楼走的路盛星,隔远喊了一声。
路盛星停下步子回身等他。
李乐然跑过去和他并肩:“明天出去玩吗?”
“去哪儿?”
李乐然笑得很有深意,面上一副算计人的表情:“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洁癖吧,我要带他去鬼屋吓死他,你去看戏不?”
凉城最大的游乐园是李乐然家投资的,里面有一个刺激好玩的鬼屋,年年都会准备新的吓人手段,很招小朋友和年轻人喜欢,去过一次还想再去。
“幼不幼稚啊你?”路盛星问,“你们俩不是八字不合吗?他会愿意和你去?”
“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你就说去不去吧,你也可以带朋友来玩啊,人多好玩,反正不要票钱。”
路盛星听了若有所思:“行吧。”
到教室刚坐下,陈茶就来了。
“早上好。”路盛星微微抬手招了一下。
陈茶:“早上好。”
路盛星看他越来越习惯跟自己说话,不禁笑了起来。那双眼睛弯弯,近处看好像蓄了一壶醉人的酒,荡起涟漪,漾起醇香,惊得心上蝴蝶扑翅乱飞。
陈茶不由自主地移开视线,心里又是紧张又是厌弃,这些溯之有缘、脱缰之马般的情绪让他无所适从,以前明明还没有到这种程度。
“陈茶?”
陈茶惊醒:“嗯?”
“想什么这么入神啊,喊你两次了。”路盛星声音含笑。
陈茶一时也不能判断他说的是真是假,只微微摇头,眉头还没完全舒展开:“没什么。”
路盛星一手托着下巴,仔细研究了下他的表情,说道:“国庆跟我去玩吧。”
早自习铃声响了。
路盛星翻开英语书,目光已经落在上面,周围同学背书的声音由小变大,渐渐充满教室。他虽然没张嘴,可神情也是老师喜欢的那种投入。
陈茶的思维像突然断了一样。为什么问完我又不理我了?是我听错了,他是不是没有问我?他只是在随便问问吧,所以并不想知道我的回答?我这人这么无趣,谁会约我出去玩呢?
失魂落魄也不过如此。
早自习过了一半,跟班老师进来两趟,现在正在门口走廊处大家看得到的位置。
旁边递过来一张纸。路盛星懒得撕,一张纸上就写了一行字,底下留出大片的空白:
陈茶同学,不知你思考这么久了,答不答应我刚才的邀请?
被点名的人仿佛能看见自己见不得光的心思瞬间就死灰复燃。
在陈茶灼灼的视线之下,路盛星忍不住笑了起来:“愿意吗?”
陈茶不知又想到了什么,最终红着脸点了点头。
路盛星逗他:“我还没说去哪儿玩你就答应了啊?”
陈茶囧,回想起自己刚才迫不及待的样子而羞愧不堪,转而他又有些生气,在对方面对自己无时无刻都游刃有余的对比之下,他显得那么畏手畏脚,连话都说不完整。
他转过头盯着英语书,不肯再看路盛星:“去哪里?”
路盛星:“游乐园,不过还有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我那朋友,你不介意吧?”
陈茶只“嗯”了一声。
“你家是不是住这附近啊?我没看你在公交车站等过车。”路盛星又问。
他问完自己先愣了愣,从前对别人的关注好像没有这么多过,寻思几秒,总结出了两个原因:刘海川拐弯抹角的苦口婆心,以及,陈茶很合他眼缘,他本就乐意交这个朋友。
“嗯。”
路盛星忽略心里那点点奇怪的情绪:“那你知道怎么去游乐园吗?好像没有直达门口的公交。”
“嗯。”
路盛星被他一连三个“嗯”气笑了:“那你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他可以问他妈妈,顶多转公交,走一程,不愁到不了门口。可陈茶只说:“不知道。”
路盛星忽而沉默了。停滞的空气一点一点挖掉陈茶的“恃宠而骄”,他又讨厌起自己的贪得无厌来。
“行吧。”路盛星只是在想办法而已,“校门口碰面,我带你去。”
陈茶点头,松了口气,心里跃起了不知名的火苗。
教室的朗读声变成了嬉闹声,一个早自习他竟什么也没看进去,只在变幻莫测的情绪里上下浮沉。
第四节课的下课铃一响,教室就像突然被煮沸了,咕噜咕噜得比哪天都热闹。
放长假了。
寄宿生和走读生一起往外走,校园显得格外拥挤。
陈茶刚走出校门准备往右边回家,路盛星忽而在背后喊:“陈茶。”
陈茶回头。
路盛星斜挎着没装几本书的书包,骑着自行车,一手握着把手,一脚踏在地上,微微转身向他笑:“明天见。”
周围人多,甚至有人看着他们俩。路盛星却一直等在那儿,陈茶顿了几秒钟,没有应话,却慢慢抬起手扬了扬。
路盛星转身踩上自行车,摇摇头失笑,在人群中离去。
陈茶加快步伐,脸微微发红,心里不知什么东西上蹿下跳。
郭秀得知儿子要出去玩,硬塞给陈茶两张红票子,笑着拍了拍他的头:“你第一次和同学出去玩,高兴点。”
她突然想起前段时间的事,仔细看了看陈茶的脸,上头已经没有伤痕,不禁又担心起来:“上次那两个人不会又来找麻烦吧?”
陈茶被她提醒,愣了愣,摇头:“游乐园这么多人,他们不敢。”
郭秀“嗯”了一声:“一定要注意安全,如果有不对劲往人最多的地方跑。”
陈茶点头。
他做完了一张试卷一本练习册,早早洗漱,躺在了床上。半天没睡着便翻了个身呆呆看着窗外,月光和虫鸣交织在一起,都仿佛近在身侧,衬得夜无比沉静。
假期第一天,降了些温度。
早晨的空气带着些凉意,润润地贴在皮肤上舒服极了,校门口没有来往的学生,十分安静。
陈茶坐在公交站台候车处,低着头看鞋,一只蚂蚁爬过,他往后挪了挪脚。旁边的树上藏了几只鸟,清脆的叫声把他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少年抬头的侧脸轮廓还有些青涩,往下延伸出秀气的弧度,眼睛大大地睁着,在树叶缝隙之中寻找鸟的痕迹,蓝天白云绿叶一一落进眼中。他今天没穿校服,白色短袖配着米色长裤,一双缀着点青的帆布鞋,周身的气质简单又纯粹。
路盛星远远就看见了人影,用力踩了一下自行车,一脚落地,停在他面前吹了声口哨:“早上好。”
这三个字几乎每天都说,陈茶站起身的时候脱口而出:“早上好。”
他好像这才注意到路盛星骑的自行车,愣了片刻。
路盛星好像猜到他的心思,说道:“虽然从这里去游乐园要转公交,但其实每次都是两站以内,不是很远,自行车很方便。”
郭秀昨天已经主动告诉陈茶路线了,但他没说,只点点头:“哦。”
路盛星把自行车调转了方向,侧头看他:“上来吧。”
陈茶坐上去。
路盛星起了坏意,站在脚踏板上蹬了两下,车子带着勇往无前的气势,迅速冲了出去:“飞咯!”
陈茶没有准备,被惯性一带,身体不稳,吓得抓紧了路盛星腰上的衣服。路盛星的笑声从风里吹来,一下子就把陈茶刚才猛然漏拍的心跳安抚得服服帖帖。
自行车平稳前行,陈茶慢慢松手,手指下意识捻了捻被风吹得微微扬起的衣服,惊觉自己在做什么之后,迅速抽回了手。
抬头时,前面那人惬意地迎风而行,不知为何,陈茶觉得他此刻就是惬意的。
这样的他就该什么也不知道,而我想什么要什么不重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