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这天晚自习，路盛星把作业解决完，翻了翻书桌，不知道要干些什么的时候，就问陈茶借书看。

陈茶从桌子里一掏，《老人与海》被递了过来，书皮有些陈旧，但从外看得出被主人珍视的程度。

他好像自开学来就一直捧着这本书，路盛星接过书，翻开，入目四个大字——陈茶亲启。

“你的信？”路盛星把书中夹着的信封在陈茶眼前晃了晃。

陈茶只微微惊讶便拿了过去，路盛星看他似乎不知道，转开眼把注意力放在书上。

陈茶顿了片刻，还是决定拆信，里面仍是熟悉的娟秀字体，每个字都带着些微弧度。

“首先，我道歉，我不敢把信放在桌面上，又怕放在桌子里被别人轻易看见，我猜，你不想被别人看见，所以只能把这封乱七八糟的东西夹在你常看的那本书里，然后放进你的书桌，这是我计划好久的事情。我保证，除了这本书，你的东西我什么也没动，甚至你的椅子，我也没碰。本来想在期中考试后给你写的，可是那天去书店买本子，看到老式的泛黄信封，我觉得和你很配，就忍不住了，好吧，这是哪门子的忍不住。其实，我只是迟到地来问问你，你脸上的伤好了吧？那你心上呢？有没有伤？我希望是没有的，毕竟我想看见你浑身铠甲，云淡风轻……上次月考我进步了些，但是触碰你还远远不够，我会努力，这次期中考试我也会加油，你大概不需要我微不足道的支持，因为你一直那么强。”

陈茶看了两遍，才细细折好放进信封，塞进桌子里，无事一般，继续做习题。

晚自习结束，路盛星推着自行车和陈茶一起往外走，两人偶尔聊几句，画面极为和谐。

校门外正准备说再见，门卫室忽然窜出个人挽住了路盛星胳膊。

陈茶一看，女生，身材高挑，微卷齐腰的长发，夜色中的发尾好像闪过一丝柔润的光泽。女生歪着头看路盛星，脸上透着天真和娇态，很漂亮。

路盛星只在她突然跳出的时候惊讶了片刻，看清来人，一笑：“怎么回来了？”

语气之中不乏熟稔。

“想你啊！路同学。”

陈茶隐约察觉到周围有视线投过来，心里极不舒服，一声不吭就往自己家方向走了，本来也就是要再见的。

路盛星回头时，只看到不远处昏黄路灯下单薄挺拔的背影，介绍的话也吞回肚子里。

女生放开他，顺着他视线看过去什么也没瞧见，朝反方向指了指：“上车吃夜宵去？我跟阿姨打过招呼了，她说随我把你拐哪儿去。”

路盛星发笑：“那走吧。”

路盛星一连几天没来上晚自习，陈茶也没问，但他知道，一定和那个女孩子有关。

他只是酸酸地疑惑，刘老师不是说过通宿生上晚自习不准半途而废吗，怎么路盛星可以？

这个念头缠着他，深夜时生根发芽般钻进脑子里，搅得胸腔里那股酸意酝酿成不知名的恨意。他把被子往上一提，侧着身体，蜷成一团，整个脑袋都蒙进黑暗之中，眼前一直反复播放那天女孩挽住路盛星胳膊的亲密姿态，不知不觉间呼吸渐重，被压迫的心脏跳动，击鼓般响彻耳畔。

人与人怎能如此不同？为什么她可以大大方方，为什么自己就只能在一旁看着？

床上的人突然跳起来，跑到隔开的简陋洗手间里，打开水龙头，一捧接一捧的冷水往脑袋上扑。好一阵，陈茶才停下来，发上脸上都是往下掉的水珠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窗户未关，一丝风吹进来，带着深秋湿润的寒意，将他身上刚出被窝的热气赶得无影无踪。

陈茶撩起短袖下摆，胡乱一擦，只觉内心冷静许多，重新跑回去睡觉。

隔日一早，天还未亮透，郭秀就起来准备了。等她一切收拾好，发现儿子还没起，才觉得不对头。跑进他房间一看，陈茶缩在被子里，满面不正常的潮红。

郭秀摸他额头，触手温度惊人，一边轻轻拍了拍儿子试图唤醒他，一边打电话跟学校请假。

陈茶是午休快结束的时候来教室的，窗帘都拉上了，教室里有些暗。旁边路盛星脸朝里面还在睡，手指搭在了他的桌子上，食指中指间隔着一点距离。陈茶抱着书包，慢慢抬手，一根食指挪动，小心翼翼挤进了路盛星毫无防备的指缝之间，尽可能地往前，当然他是绝对不敢碰到对方的。

铃声响了，教室不再安静，陈茶缩回手指，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

路盛星迷迷糊糊伸个懒腰，看见旁边有人，瞌睡立马就没了，手捂上陈茶额头：“听刘哥说你发烧了，退了吗？”

额上的手带着凉意，陈茶还没来得及仔细琢磨，路盛星就把手收了回去：“好像还有点热。”

“没事。”

陈茶的身体打小就不好，小小感冒能拖个把月，一连好几天都是忍着低烧在上课。

路盛星毕竟不是医生，也知他肯定有吃药，所以便只随手多接杯热水给陈茶，这饮水机里无色无味的热水在陈茶眼里可谓是又暖胃又暖心。

那个女孩子大概是走了，路盛星开始来上晚自习了，陈茶的感冒便在这每晚两杯热水中渐渐好了。

郭秀见他好不容易有了些精神，便没阻止他去摊子上帮忙。

清晨，校门外还亮着路灯，不同的早餐摊前挤满了学生。陈茶摸出个黑色口罩戴着，把书包挂在摊子旁边，站在一旁系结打包。

郭秀注意到他的低头和沉默，学生们礼貌的“谢谢”在陈茶这里都没有回应，他只是做着事，看起来毫无波澜。如果不是那双会动的手……郭秀摇头，试图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

隔壁摊子上李乐然瞄了眼手表，催促道：“婶啊，还有五分钟就打铃了，麻烦快点快点。”

“莫急嘛，小伙子，就好了！”

郭秀听了，让陈茶进去上课，陈茶没说什么，自己抽出卫生纸擦了擦手，看了郭秀一眼就背上书包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