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茶的课堂笔记被老师表扬过,条理清晰,主次分明,还上过学校展板。跟着李明峰打架那几人自然就把主意打到了他身上。
“学霸!”
陈茶从厕所隔间出来就被堵住,他无视几人,去洗手。
“喂,跟你说话呢。”
陈茶当没听见。几人一使眼色,心道还真是和传说中一样哑巴,于是撑住洗手台,挡住他反身。
“这是在干什么?”路盛星从门外进来,插着兜问,脸上还带着一丝微笑。
听完他们道清事情原委,路盛星无语了片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要抢劫呢。”
他过去勾着陈茶肩膀把人往外带,细声耳语:“你可以不借的。”
“没关系。”陈茶尽量克制着身体的僵硬,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暗示这只是男生们正常的肢体接触。
路盛星回头:“下课可以来拿。”
陈茶被他揽着走,生怕他听到了过快的心跳声:“你不上厕所吗?”
“你出教室我就看到他们几个跟了出去,架势可凶,跟那天去打群架的样子没什么区别。”路盛星语调上扬,“怕某人被欺负,我就来了啊。”
这话说得自己是无所不能降妖除魔的齐天大圣一样。陈茶按捺心中窃喜,嘴上却道:“不会。”
“不会什么?不会欺负你?还是欺负不了你?”路盛星问,“莫非陈茶同学还有我不晓得的技能,能杀敌人个片甲不留?”
廊外雨声淅沥,操场无人,只绿树红花,或远或近,朦胧在阴沉的天光里。陈茶心里始终亮着一线光,肩上手掌传递出的暖意似乎可以绵延几千里。
他眯着眼,不自觉笑了。
路盛星将他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心里不知为何软成一汪水。
“叫爸爸!”
“儿子诶!”
后头那几个人追赶着跑到前面去了,整条走廊上都听得到他们嘻嘻哈哈的声音。
现在的男孩子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喜欢瞎搅辈分乱认亲。
期中考试眨眼就过去了,每到这时候都要感叹一番老师们的看卷速度。大家感觉刚放下笔可以松一口气,分数的刺激立马扑面而来。
晚自习红榜一贴,下课食堂外就围了一群人。
至于为什么把红榜贴在这儿,也是有讲究的。学校说大家一日三餐不可避免,路过食堂再怎么不愿意都会去看一眼,要大面积地警醒众人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陈茶被刘海川叫去办公室,路盛星下楼去看了眼,陈茶的名字和分数高高在上,耳边不乏惊叹声。
陈茶回来时已经上晚自习了,看见桌上的牛奶一怔。
路盛星看到他的表情,小声道:“考了第一名有奖励。”
尽管是晚自习,陈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想和他说话:“我在刘老师那里看到了你的,综合200,理排34,物理是全年级唯一一个满分,很厉害。”
“谢谢你的夸奖啊,被第一名夸格外地有面子。”路盛星笑道,看他拿着牛奶发愣,“不用有心理负担,在底下碰到李乐然,他说他进步了两个名次,非要找我要奖励,我就去小卖部买了堆垃圾食品给他,顺手给你带了瓶牛奶。”
陈茶垂眼,眼中的愉悦已经敛去,他将牛奶放进课桌里:“你和他关系很好。”
他是你最好的朋友?你们怎么认识的?他哪里好?
路盛星不晓得他的潜台词,只简单解释一句:“我爸妈和他爸妈认识。”
陈茶对着试卷抄错题本,没再出声了。
李乐然桌上摆着摊开的语文上只有他无聊时画的一群抽象派乌鸦。
他从桌里撕开一袋糖,同桌耳朵一动,盯着他。李乐然余光瞥见,拿了一颗给他,左后方伸出一只手,李乐然放了一颗上去,这才顾得上丢自己嘴里一颗。又想到什么,拿了两颗给周舒。
“我看你又是第二名,给你两颗,你已经很棒啰,下次努力。”李乐然故意做出一副安慰的样子。
你已经很棒意味着你还不够棒。
“真他妈不会讲话。”周舒想,他不会跟自己过不去,拿了过来,不吃白不吃。
“嘶——酸死了。”李乐然同桌把糖吐了出来,脸被酸得皱在一起,“你怎么爱吃这个?”
李乐然面不改色:“浪费。”
周舒两颗一起丢进嘴里,继续看自己的试卷,表情没有变化。
“勇士。”
第二天晚自习,陈茶才发现夹在课本里的信。
纸上依旧是熟悉的字迹和口吻:
“展信念安,还记得我吗?我又来打扰你了,你不要怪我占用你一分钟的时间,毕竟我多想告诉你,你真的太棒了!都说意料不到的才叫惊喜,可我早就晓得你的名字永远会在第一个,看到红榜出来,我还是惊喜。我暂且不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情绪,我也不想去定义它,它给我向阳的勇气和力量,它模模糊糊,在我心中落地生根,有朝一日要长成参天大树。你会不会觉得我……矫情?奇怪?或者……脸皮厚?对不起,可我管不住,我不跟你说我还能跟谁说呢,谁也不会听,谁也不能听……对了,我又进步了,离你的名字又近了一点,真好,谢谢你。”
看陈茶将信收好,路盛星猜又是之前那个人送的,这般坚持不懈,心意可鉴。
他凑过去:“情书啊?”
陈茶想也没想,摇头:“没有谁会喜欢我。”
路盛星见刘海川进来,欲说的话转了个弯又落了回去,在纸上写道:“我看刘哥就挺喜欢你。”
刘海川把陈茶喊了出去,路盛星朝陈茶递了个眼神:“我说得没错吧。”
运动会过后,天气像处在期中考试间的学生们的心情,阴晴不定,晚自习后下起了雨。
教学楼挤了一群没有伞的学生,一层看不见的热气闷闷地裹在每个人的鼻间,连带地让人心里也闷闷的。
一道雷响,闪电继而劈在地面,反射出吓人的白光,勾起了一声声尖叫。
有人踩着雨离开,三三两两挤在一把伞下,落脚生怕雨水飞溅,恨不能马上练就轻功水上漂。
家里阿姨早上提醒今天有雨,路盛星带了把伞,但也只有一把。
他撑开准备说送陈茶回去,陈茶就道:“你先走,我妈会来接。”
路盛星便没说什么,打着伞离开。陈茶远远看着,直到背影消失在转口处,那边有车等着。
夜色渐深,雨丝毫没有变小的趋势,身边的人走得差不多了。还有两三人等到家长,一边抱怨着怎么来这么晚,一边又窜进大伞下被拥着离开。
受雷电影响,校园的照明灯坏了两盏,那地面黑沉沉的,大雨滴落的水坑亮着一层幽幽的光,微弱得像生了病的苍白。
又劈下一道闪电,照得陈茶面上没有一丝血色,陈茶心中一悸,把书包抱在怀里,不顾雨势冲了出去。
“妈!”
郭秀倒在檐下,雨伞滚落在身侧。
陈茶打了个冷颤,把郭秀揽在怀里,不敢用力,轻轻摇了摇她:“妈,醒醒,醒醒。”
郭秀走在一片黑暗里,耳边不断充斥着前尘过往里各种人的声音。孩子的哭声在其中尤其响亮,撕开所有阻挡冲进她耳中,那听起来伤心欲绝的哭声狠狠砸在她心上,似是要拉着她一起痛哭。
“妈,妈?”陈茶坐在地上,拉着郭秀的手不知所措。他的印象里郭秀永远是一个保护者的姿态,她虽然不高不壮,可那双手,那副身躯却蕴含了无比强大不容忽视的力量。
“妈妈。”陈茶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低喃。
郭秀在这一声近乎绝望的呼唤下慢慢睁眼:“陈……茶。”
“妈!”
郭秀起身,陈茶扶着她。母亲读懂了儿子眼里的担心,宽慰道:“我没事,就是贫血。”
“唉,你怎么淋得这么湿!”郭秀清醒许多,力气也重新回了身体中,这才注意到陈茶的样子,“快进去洗个热水澡。”
头发上的雨水流了一滴下来,陈茶抹掉,说道:“妈,我去洗澡,你明天去医院看一下行吗?”
郭秀没说好,推他进去:“你快去,放心,我没事。”
“妈。”陈茶没动。
“好好好,你快去洗澡,别感冒了,你这身体感冒又要半个多月,耽搁学习。”
郭秀恢复了往常说话的方式,陈茶莫名地心安:“嗯,你去休息。”
等陈茶洗完澡出来,书桌上放着一碗驱寒的姜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