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总,有你的信,好像是外国来的。”一个同学从办公室出来,顺便把路盛星的信带了出来。
这年代手机电脑满大街,写信在学生中间是件稀奇事儿,而且这信来自国外,大家不由得更加好奇。
路盛星刚从讲台上拿了自己的试卷,在过道接了信。里头厚厚一叠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外头字迹一瞧倒认得,是林子曦的。
他随手拆开,就有两三个人靠过来问,不小心撞到路盛星手肘,路盛星手一麻,照片撒了一地。
“对不起对不起!”来人心道闯祸,赶紧帮他捡,捡了两张不由叹道,“好美啊,这是塞纳河畔吧?”
这下又招了更多同学的目光。
一眼看过去,照片都是国外风景,拍得很有感觉。
撞人的同学把照片都整好还给路盛星:“对不住啊路总。”
路盛星准备回座位:“没事,你也是不小心。”
陈茶将自己脚边被漏了的照片捡起,看了眼也递给路盛星。
这是唯一一张有人物的风景照,照片上的女生一袭白裙子,扎着清新的低马尾,侧身回眸,笑得十分灿烂。
周围几人一片笑声:“好漂亮的女生!女朋友吗?藏得这么好?”
路盛星没否认,只笑了笑:“你们怎么这么八卦?”
上课铃响,断了周围还要探问更多的声音,大概也断了一些人不曾说出口的念想。
运动会后何恬在贴吧单独开了个贴,放了一些路盛星的汉服照片,惊鸿一瞥,不知道瞥到了多少女孩的心里。偶尔有些胆子大的特意跑过来瞧,在门口嘻嘻哈哈的有,羞红过脸的也有。
阅读老师背身写课题,何恬靠后悄声道:“想不到名草有主!”
路盛星转着笔玩,说道:“你想不到的事可多了去了。”
何恬摇了摇头,叹了声气,托腮听课。
陈茶看着书,老师喊了几次他的名字他都没有听见,引得好些人回头看着这边。路盛星抬手戳了戳他。
“陈茶,你来读一读这段诗。”
对上老师的目光,陈茶如梦初醒,恍然站起来。他看着那段诗,默了片刻,才缓缓念道:
“在你熟知的我的哀伤中,
我忆起了你,
彼时,你在哪里?
在何人中间?
在说些什么?
为什么当我哀伤且感觉你远离时,
全部的爱会突然降临?
总在黄昏里拿起的那本书掉落地上,
我的披肩像受伤的狗蜷在脚边,
你总是如此,在黄昏抹去雕像的方向,
你总是借暮色隐没。”
一时,教室只有陈茶的声音,有人在诗里睡去,有人在诗里沉溺。
待他念完,老师准备让他坐下去,抬头却惊讶得忘了说话,几个同学随着老师的视线看向陈茶。
“他哭了诶……”不知谁打破了安静的空气。
陈茶只是无声地流着眼泪,意识到自己在哭时,他慌了神,胡乱抹了,坐下去便不肯抬头。
老师深呼吸一下,继续上课,试图将大家的注意力拉回到这首诗上:“这是聂鲁达的一段诗,有很多翻译的版本,为了让你们读得通畅一些,稍有改动……”
老师在说什么,陈茶已经顾不上了。他的情绪被这首诗搅得混乱不堪,所有胡思乱想争先恐后往上挤,挤出眼眶,要见天日,又消失在陈茶的指间。
路盛星写了纸条过去:“你在伤心吗?”
陈茶没有看他,摇了摇头,又拿笔在后头添了一句:“我只是觉得这首诗很好。”
凉城的冬天来得早,转眼就到了谈吐间皆是云雾的地步。
陈茶畏寒,在别的男生追求风度还卷裤脚敞开上衣的时候,他已经里外裹了三四层。尽管好几件陈旧的里衣挤在校服里,也没让他看起来多几两肉,寒风一吹,反而给人更单薄了的感觉。
路盛星没他怕冷,也不像别人硬抗寒风,穿得不多不少。他有时穿着校服,到了教室又换上自己带的衣服,班上有不少同学这么做。
这天早上路盛星刚坐下,李乐然过来送东西。
“哎哟,路总今天有所不同啊?”
陈茶看了一眼,路盛星头发染了色,打了耳洞。
李乐然好奇:“喂,你怎么突然搞起这个了?”
路盛星无奈:“和人打赌打输了。”
李乐然一猜一个准:“林子曦?啧,多少年了,还执着你的头发和耳洞。行了,这是我妈给姜阿姨的,记得拿回去,我走了。”
“好。”
那种窒息的感觉又来了,胸腔发闷,陈茶没忍住抬手抵着鼻子咳了一声。
“感冒了?”
“没有。”陈茶道,“学校不是不让吗?”
路盛星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扯了下自己的头发:“是啊,要和刘哥斗智斗勇了。”
陈茶:“听说染头发对身体不好。”
路盛星笑:“从哪儿听说的?放心,没什么问题。”
陈茶又问:“耳朵不痛吗?”
路盛星看向他的耳垂,白嫩白嫩的,说道:“打倒是不痛,听说后续比较麻烦,你还是别打了。”
“为什么?”陈茶眼中一股执着,似乎不是在问为什么而是问凭什么。
路盛星愣了片刻,把他耳垂捏了捏:“你这里太软了,看起来耐不住痛。”
陈茶整个人缩了一下,心道谁的耳垂不软,口中却说:“我浑身上下,哪里都经得住痛。”
见他转过去不再说话,路盛星倒是想起来他那次受伤还不肯治疗的样子。
路盛星逗他:“会痛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啊。”
陈茶沉默很久才道:“是吗。”不是问句,不需要他的回答,只是很轻的两个字。
路盛星看了他片刻,想说什么又干脆作罢。
刘海川发现他的头发,直接在教室里就上手:“你这是干嘛?标新立异?不准备读书准备去选秀?”
“刘哥,我只是营养不良而已。”
旁边有人笑。
“我要不问问你妈妈她怎么虐待你的?”刘海川看着他气笑了,“那你花钱在耳朵上买两个伤口又是怎么回事?吃饱了没事做?”
“刘哥,你对伤员的态度可以多一点点温柔吗?”
刘海川赶着去另外一个班上课,暂时放过他,出去时用手指点了点他。
第二天,路盛星的头发又成了黑色。
何恬看见就问:“路总,你是变色龙吗?”
“一次性染发了解一下。”
展语佳竖起大拇指:“玩还是路总会玩。”
陈茶对此行为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他只觉得路盛星这个人挺矛盾的,成绩好会说话,招老师和同学喜欢,各方面都优秀,本是规规矩矩,却非要做点儿规矩之外的事情。
耳洞不是一次性的,冬天伤口恢复得慢。陈茶在学校给他擦过几次酒精,拿着棉签的时候也问过:“你喜欢这个?”
路盛星见他靠得近,停了动作,一手还轻轻揪着他耳朵,觉得这个情景实在好笑。
“你是不是串戏了?感觉你应该问我又上哪儿鬼混去了。”
陈茶听了他的话手没稳,棉签掉地上了。
路盛星笑得更厉害了。
陈茶收拾好东西,捡了地上棉签:“这话不是我该问的,你别开玩笑了。”
路盛星把酒精棉签随便塞进课桌,又从书包里掏了一颗糖给他:“好吧好吧,谢谢先生的服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