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姐酷爱做手工,有朋友给她寄了DIY小屋后爱不释手,每天在家里捣鼓。看见裴煦回来,招手把他叫过来,帮她看看小灯怎么装。
裴煦很敷衍地看一眼,说:“我不会,你让我哥帮忙。”
雪姐瞪他一眼,不满道:“你都没仔细看。”
裴煦仔仔细细把小零件端详一遍,又把线路摸一摸,很不要脸地说:“我仔细看过了,我不会。”
雪姐再习惯这人套路,也气得咬牙。因为裴寒还在补觉,不想吵醒他,雪姐拎起一个抱枕砸到裴煦背上解恨。裴煦抱着抱枕趴到沙发上,把电脑的充电线拔了,继续写关于学校东门交通的文章。
雪姐又凑过去,很八卦地问:“进展怎么样啊?”
她跟裴寒谈恋爱的时候,就知道他有个处于叛逆期的弟弟,无法无天管不住。裴寒第一次带她跟裴煦吃饭,两个人还有点紧张,因为裴煦是他最重要的亲人,他挺希望两个人能好好相处。然而裴煦一直都在埋头吃饭,对她不太感兴趣,显得冷落人,裴寒清清嗓子说:“这是我女朋友,你叫她小雪姐姐就行。”
裴煦搭着眼皮说:“知道了。”
“我们是认真交往的,很可能会结婚,别老爱答不理的样子。以后对姐姐好点。”
“你老婆,又不是我老婆,你自己对她好就行了,关我什么事啊。”
雪姐因为这人小鬼大的回话忍不住笑出声。
她跟裴寒住一起后,看见裴煦写作业去,有时间饶有兴趣地也跟着做一做,高中知识早还给老师了,显然做不出来。
裴煦就会很严肃地说:“姐姐,人类社会进步是依靠合理资源配置的,遵循这样的法则,让有脑子的人自己写作业,没脑子的去看看烤箱里东西糊没糊好吗?”
雪姐还挺喜欢这么逗裴煦的。
为了不让裴煦觉得有了嫂子忘了他,他们约会偶尔也带着裴煦。大多数时候,裴煦就是在吃。他们约会半年,裴煦重了两公斤。后来裴煦就不爱跟着了,原话是在学校已经被填鸭式教学,周末不能再跟着填鸭式吃饭了。
裴煦有暗恋对象,是雪姐首先发现的。他收藏了一个男生登在报纸上的剪贴照。大约是学生代表发言,男生穿着笔挺的校服,不苟言笑地看着镜头。
裴煦的性向在他们家不是问题,裴寒和她都挺包容的。
“喂,这人是谁啊,挺帅啊。”
“你就知道看脸。”裴煦嗤之以鼻。
她戳一戳裴煦:“讲一讲,讲一讲,我来当你爱情指导。”
裴煦显然不是很信任她。在他看来,他哥哥会喜欢雪姐,是因为雪姐是个乐天派,画着暖萌的小漫画,烘焙甜腻的小蛋糕,往好听了说,雪姐恰好填补了裴寒对于温暖家庭的想象,往俗了说,这么个傻大姐跟裴寒就是王八看绿豆,莫名其妙看对眼,谁知道怎么回事。
裴煦很自负地认定自己的暗恋显然比这高级很多。他那是基于精神世界的,是柏拉图的,是寻找灵魂碎片的。
雪姐听完问:“你最近信了什么邪教吗?”
少年时期的暗恋是很美好的,在欣赏美好的角度来说,雪姐很愿意陪伴裴煦等他那朵小骨朵开花。但是裴煦这个小骨朵,跟沙漠里的胡杨林似的,很有种活着一千年不死,死了一千年不倒的的精气神儿。等到裴煦考上大学,她快忘了裴煦少男春心萌动过的时候,裴煦向她宣布,他要开始追人了。
“追谁?”雪姐很诧异。
“剪贴画上的人。”
雪姐搜罗记忆深处,终于有了个模糊印象。但再问,就问不出什么了。裴煦口风很紧。
今天早上裴煦拎着东西出门,她就很好奇了,一直骚扰裴寒。
裴寒写东西肝到早上六点,正困得不行。
“儿大不中留,你管他去哪儿呢。”
“他说他去找那个谁!”
“哪个谁啊?”
“我要是知道那个谁是谁,我犯得着用那个谁代称吗!”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最后裴寒妥协了,很委屈地说:“你等他回来问他呗,这种事他怎么也不会跟我说的。我听他讲他爱上另一个大老爷们儿,我别扭不别扭啊。”
雪姐百爪挠心,终于等到裴煦回来,说什么都不要放过这个机会。
“起开!说一说呀,你上次在宿舍楼下喊名字的,具体什么进展啊?”
“我说了有好处吗?为什么要告诉你啊?”裴煦懒洋洋地打字。
“一家人谈好处多见外啊。”雪姐说,“你就当我新绘本要找灵感嘛,给我点故事,我可能能用上。”
裴煦毫不留情地拆穿:“大姐,你一直画的是学龄前儿童绘本,小恐龙长龋齿的故事,两个狗男男的恋爱细节对你来说有毛的借鉴意义。”
雪姐理直气壮地说:“我要转型不行吗?别看不起小恐龙系列,卡巴的原型就是你,我看你是忘了龋齿的痛。”
裴寒下午起来还看见这两人跟斗鸡似的,谁也不理谁。
他见怪不怪地给自己找了点吃的,脑子里还在想事情。
雪姐接了个电话,说她妈妈问他们什么时候回家。雪姐作为地地道道的东北人,她们家理所当然扎根在海南。
岳母一家人也很厚道,裴寒事故之后一直多加照料。每年冬天,市内天寒湿冷,裴寒总是不舒服,那边就催着他们去海南。往年裴煦是跟着去的,今年当然也要同行。
裴煦让他哥先去,自己到腊月底再动身。
哥哥嫂子交换眼神。
裴煦劣迹斑斑在前,高中逃课打架惹是生非还历历在目,虽说高二之后跟鬼附身似的痛改前非,夫妻俩还是有点放心不下。
衡量再三,两方各自退让。夫妻俩决定晚两天和裴煦一起动身,裴煦也不得不把原定腊月底的机票提前几天。
仲居瑞写代码写的昏天黑地。
他本来就很坐得住,如今腿伤了,哪都不用去,更是像老僧入定。
婆婆路过一次就说一次:“老盯着电脑,还要不要眼睛?”
第四次让仲居瑞休息会的时候,仲居瑞叹口气,决定立刻下单把那个电动缝纫机买了。婆婆有了新玩意儿就不至于老围着他转。
东西送达的时候外婆不在,附近一个超市开业大酬宾,抽奖送啤酒,婆婆跟着隔壁陈小菊凑热闹去了。虽然他们家也没人喝啤酒,但是白送的啤酒不能不要。外婆说了,不拿白不拿的东西,拿不着就算血亏。
仲居瑞拄着拐,不知道怎么动手拆封,裴煦又来报道了。
这次带着雪姐烤的蛋挞。
仲居瑞眼里没有蛋挞,只有一个活生生的劳动力,挥着拐指挥裴煦把老式缝纫机挪到一边,腾空间放新的。
“外婆年纪也不小了,何必再买个缝纫机折腾她?”裴煦大刀阔斧拆快递包装,问,“不如让她歇歇。”
“婆婆那种个性,闲下来反而不好。”这件事仲居瑞也不是没想过,想来想去,不能只顾着自己孝心,不体会婆婆的心情。劳碌了一辈子的老太太,连个抽奖啤酒都要去凑个热闹,让她闲下来,跟把她当废人看没什么两样。比起身体的劳累,老太太更受不了自己成为“没用的老骨头”。他以前偷偷跟邻居打过招呼,衣服半成品加工给外婆少派点单,但是外婆反而着急,急得上火,口腔溃疡。
仲居瑞只好由着老太太去了。她忙得开心,只要不生病什么都好说。
屋里两男子汉都没用过新式缝纫机。仲居瑞以前倒是帮外婆踩过老式的,可惜现在一只脚不利索,想摸索摸索也不方便。
正对着说明书研究,外婆拎着两瓶啤酒回来了,津津有味地说着他们摇奖的事。一看见新式缝纫机,眼睛都亮了。
她嘴上骂仲居瑞乱花钱,得知是仲居瑞兼职的钱又嗔怪道:“你自己赚点钱,买点好吃的好喝的,浪费在这上头干嘛!”
嘴上很不高兴,手却一直摩挲着。
陈小菊正好来他们家串门,大嗓门跟喇叭似的,叭叭得夸仲居瑞孝顺。
老太太腰杆挺得笔直,一脸得意。
两老太太专心研究起缝纫机,仲居瑞冲裴煦努努嘴:“你跟我出去走走吧,我好些天都窝在家里。”
他们的关系停滞在不上不下的阶段,既没有捅开窗户纸,也没有两眼一摸黑地僵持。淡淡的默契,淡淡的暧昧,一切都是淡淡的,没有人愿意打破。
又或者,两个人都饶有兴趣地在玩一局“木头人,不许动”的游戏,只看谁先忍不住。
裴煦很会撒娇,哄的老太太十分喜欢。他来蹭了几顿饭,夸人跟不要钱似的,不论是给婆婆搭把手还是给仲居瑞挪个座,都很勤快。
有天晚上,外婆悄悄问仲居瑞:“你老实说,这个小煦,是不是撞你的人?”让仲居瑞哭笑不得。
裴煦跟他说他要跟哥哥和雪姐去海南过年,年后才回来。
仲居瑞点个头,故意说:“终于有几天清净日子了。”
裴煦笃定地说:“你口是心非。”他声音里撒着娇:“有空的时候,也稍微想一想我。不用想得很深,浮光掠影地想一想,行不行?”
仲居瑞只装作没听见,指着门外说:“还有五分钟有一班车,你错过就要再等半小时。”
走的时候,裴煦笑嘻嘻的,心想,仲居瑞没说不行。
裴煦此后七八天没出现,外婆都有点不习惯,一边准备贴春联,一边说:“家里还是要人多才热闹,小煦几天不来还蛮想他。”
仲居瑞盯着电脑屏幕,心想:“谁说不是呢?”
但是这货一点要跟他网络情缘一线牵的意思都没有,每天只晨昏定省地问候,弄得仲居瑞患得患失,又怪自己自作多情。
然而这并不是裴煦的套路,他确实发生了些不太愉快的事,以至于没心思撩人。
雪姐一个远房亲戚,今年也在海南过年,大家一块吃饭,酒喝多了,醉话就多了,说起以前他给雪姐介绍相亲对象,雪姐不愿意,非要嫁给裴寒,现在好了,人家在北京买了房,都准备生二胎了,雪姐呢,老公残废掉了。
一桌子人表情都不对了。
“我看你是喝多了!”一个长辈呵斥这人,不让他口无遮拦。
裴寒低着头喝酒,没说什么。裴煦不想给雪姐家惹麻烦,一直忍着。
当时雪姐拒绝人家让这亲戚失了面子,他一直耿耿于怀,觉得雪姐不识好歹,这次醉话不过脑子就出来了:“什么人有什么命,说不好你就是克夫呢?还好没说给人家。”
雪姐爸妈脸色一变。
忍不了。裴煦活动活动手腕。裴氏家训第一条,外人说谁都行,说雪姐绝对不行。
他“咻”地起身,握住一个酒瓶子照着人脑袋敲下去了。
酒瓶碎片扎人一脸血。那人哎哟直叫唤。
一桌子人都傻眼了。
裴煦面无表情地指着那人鼻子:“你再说我姐一次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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