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姐中午跟裴煦吃了一顿火锅,晚上与大学同学聚餐又吃了一顿火锅,回到家的时候因为上火嘴里已经长了两个大溃疡,额头也爆了几颗痘。
她洗完澡,哀嚎着照了半天镜子,翻墙倒柜找起前男友面膜。
裴煦第二天没课回家住,趴在沙发上看书。
“诶?我这个怎么少了两片啊?”雪姐插着腰,“你们俩谁动我面膜了?”
裴寒正找出了西瓜霜喷剂,问:“怎么了?”
“你们要敷就用那个5块钱一片的,别动我的前男友面膜啊!代购 80块一片呢!”雪姐心在滴血。
裴寒立刻甩锅裴煦:“你怎么又动你嫂子护肤品了啊?男人不用那么精致。”
突然被点名的裴煦默默放下手里的书,看向他哥——这个上次热情邀约他一起敷面膜的罪魁祸首。
裴寒面不改色地瞪回去,好声好气地跟雪姐说:“我教训过裴煦了,你别气,气坏身子无人替,咱们再买就是了,来,我给你嘴里的溃疡喷点西瓜霜。”
裴煦撇撇嘴,感觉今天也是不想跟这对夫妇说话的一天。
雪姐感觉溃疡更疼了,坐下来仰头任由裴寒上药,溃疡被药粉刺激,泪花都涌出来,往旁边一看,裴煦脸上连个大点的毛孔都找不到,很幽怨地说:“你皮肤什么问题都没有,用那么好的面膜干嘛?弄得比女孩还细腻,让妹子情何以堪?男孩子用大宝擦一擦就可以了。”
裴煦冷笑一声:“这是什么性别偏见?男人就不能保养了吗?姐姐,我也要追男人的,行情竞争很激烈的。”
裴寒立刻头痛:“好好说话,怎么又阴阳怪气的。别老把追男人放嘴上!”
雪姐倒很感兴趣:“他这么看脸?”
“大概看的吧。”裴煦给书翻页,“我看他买包子都只买褶好看的。”
雪姐笑得不行。有了比较良好的聊天氛围,话题自然而然聊到裴煦的实习。饭馆的新闻最终发出去了,裴煦不做也有别人做,抗议显得幼稚且不专业,在他能做到的范围里,只有把马赛克打全。他那天晚上一直失眠,反复刷新评论区,看到正义路人抒发感想,指责人心不古,升米恩斗米仇,心想,他们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只是被资本利用的傻瓜?然而这是两厢情愿的事,新闻需要傻瓜群众的关注,傻瓜群众需要表达三观自我满足。
好在除了第一天,他再也没遇到这么有冲击的事,连出现场都很少了。唐老鸭知道他是被安排过来实习的,虽然答应要带他,事实上布置的都是些打杂的活。裴煦在日常鼻观脸脸观心中渐渐琢磨出唐老鸭跟老卢有点面和心不和,他作为老卢强调的要“好好照顾”的对象,是绝对不会受到优待的。
第二天他去实习,居然难得又被喊去拍东西,是给聋哑儿童捐爱心的现场。一切都很有序地进行着,小孩们站成一排,爱心人士依次分发礼物。裴煦百无聊赖地举着镜头记录,正想着待会是不是打车回公司,角落里冒出古怪而尖锐的声音。
一个语言障碍的小女孩,三四岁的样子,忽然失控尖叫起来。老师走过去把她抱到角落里沟通,裴煦看不懂手语,问旁边的一个志愿者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要紧的,听障语障小孩小时候常这样,他们没办法跟人沟通,心里着急就容易失控。”志愿者小声说,“要经过漫长的学习,才能接受自己与正常人不一样,控制自己的脾气。”
等那边安抚下来,女孩又被抱到台上,看起来并不是很高兴,接过画笔就丢到另一边。
有个残联负责人来问裴煦,刚刚拍到的小女孩镜头怎么样。
“小朋友不是很配合,不过没关系,我可以不保留这部分。”裴煦很理解小朋友发脾气,倡导公益的视频里出现这种镜头不太合适,不放这个片段就是了。
“我想,能不能保留她呢。”
裴煦愣了,了解下来才知道,这个小女孩长得十分可爱,又有一点弹钢琴的天赋,上过一些节目,也得到了一些关注,算是他们学校的明星学生。校方希望保留她的镜头。
裴煦不得不阴谋论地想,此举也许是为了吸引更多的爱心人士捐助,毕竟谁都会怜爱美丽的残缺。漂亮的哑女比丑陋的哑女更能击中爱心人士内心的柔软。
他觉得这部分其实可以深入地做一做,在公益活动中常常出镜受捐助的小朋友,他们到底愿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安排。
他说了之后唐老鸭眼皮都没掀:“裴煦,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有的没的少想。别把自己想成主持正义的佐罗,” 他看不惯年轻人理想主义且自以为是,又说:“你那种要深度报道的,与我们平台是相悖的,”我们是短视频,载体决定了我们做不了太深度的内容。”
裴煦当然也知道。
然而问题是,用户用脚投票选择了短视频,拒绝文字长篇大论。这样的趋势下,他也不知道能做什么。
逐渐认清自己其实无力改变什么,裴煦十分心累。
心累的不止他一个,仲居瑞也好不到哪去。
金蛇告诉他,又有一个员工辞职了,他们的办公室租期临近,他也没钱续租。
回忆从答应做项目到如今,就好像阵前两军对峙,金蛇不停来报。
“贤弟,我们的兵跑了!”
“贤弟,我们又有兵跑了!”
“贤弟,原来的将军也跑了,你来当将军吧!”
“贤弟,我们的军营被大风吹走了!”
仲居瑞都害怕金蛇主动联系他,肯定没好事。
金蛇说:“我害怕坚持没意义,反而拖累信任我的各位。”
这事仲居瑞也没辙,而且他无法越俎代庖,毕竟对他来说,他只是做一个项目,而对金蛇来说,这是要衡量各方面的事业。仲居瑞只能保证说他会做到项目完结。
仲居瑞没想到才开学几天他就需要这么肝,键盘劈劈啪啪地很影响室友们睡眠,于是电脑一抱又泡在报社活动室,每天能做完计划中的事,才蹑手蹑脚回寝室睡觉。
他的作息十分规律,无论几点睡,第二天雷打不动七点起床,可以打早锻之后更是风雨无阻,准时出现在体育场。这天早上打完卡,人群中一眼看见裴煦穿了件单薄的卫衣,也刚打完卡。
“早!”裴煦看见他摆摆手,打着哈欠走过去。
“吃早饭了吗?”仲居瑞问。
“没胃口。等我一会,我穿上外套,待会再跑一圈替我室友打个卡。”
与作息规律的仲居瑞相比,裴煦显得十分正常,是大学生喜闻乐见的赖床运动深度爱好者。如今早春,清早还是很冷,他跟姜瑜商量着轮流打卡,每次只要一个人来,利用体育老师“穿上马甲我就不认识你”的弱点,混在队伍里打两次,这样大家都能减少一半的早起。
仲居瑞背着书包,在旁边等待。看见裴煦很有经验地跟在一群人后面跑,到打卡的时间一拥而上,把学生卡递过去。他走过来,鼻尖冻得有些红,问仲居瑞要去哪。
“活动室。”
裴煦拎起自己的欠连天地说要跟着仲居瑞去自习。
仲居瑞很怀疑地问:“你眼睛都睁不开了,不回去补个觉吗?”
“睡觉,我所欲也,居瑞,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只能取居瑞而舍睡觉也。”他眯着眼睛拽住仲居瑞的衣袖,“你给皇军带个路,我边走边睡会。”
仲居瑞低头看着扯住自己衣袖的手,十分无语,心说你都打算边走边睡了,这算什么取居瑞而舍睡觉。
他们一前一后地往活动室走,仲居瑞放慢步子,偶尔回头看看这个闭眼走路的傻逼,觉得十分神奇。
半年前也是完全想不到能有心平气和任由裴煦牵着他袖子往前走的时候。
到了活动室门口,仲居瑞停下脚步,后面跟不长眼睛似的撞上来,趁着仲居瑞掏钥匙,下巴磕到仲居瑞肩膀上,贴得很近,是个不成形的后背抱。
仲居瑞浑身发毛,原地一个躲闪,裴煦脑袋哐得砸上门,一脸倦意地揉着额头说:“学长,这是谋杀亲夫吗?”
亲夫你大爷。
仲居瑞飞快地开门钻进去。
活动室里暖和多了,仲居瑞把空调制暖调高两度。裴煦就跟个僵尸似的,直挺挺趴倒在懒人沙发上。
仲居瑞很无语地又出门买了个面包,回去一看,裴煦还是那个姿势,像是已经睡着了。
——真稀奇,睡着的话居然是很乖的。
仲居瑞按键盘的声音都小了很多,隔一会看看裴煦。
——这样子睡醒会很冷吧。
他脚尖碾烟头似的原地打圈,最后还是把自己外套脱了,极轻地给裴煦盖上了。
——完全出于刚刚让你磕到头的补偿心态,绝对绝对没有关心你的意思。
裴煦再次睡醒是半小时之后,他先闻到淡淡的洗衣粉清香,睁开眼发现自己被包裹在大衣里。大衣的主人戴了副眼镜,一脸严肃地看网页,镜片泛着光。
“你近视啊?”突然开口声音还有点哑。
仲居瑞余光看他一眼:“嗯,度数不深。醒了?”
裴煦坐起来搓搓脸:“怎么,我醒得很不明显吗?要起来做几个大跳劈叉你才相信我是醒了吗?”
七魂八魄归位后,他脸色一变:“啊啊啊!半边身子都麻了!!快来给我捶一捶!”
仲居瑞将信将疑地走过去蹲下,刚想问怎么捶,被裴煦拉倒在地,一句脏话没说出口,那人已经跟八爪鱼似的手脚并用把他缠住了。
“仲居瑞,你被逮捕了,受害人裴煦将你告上法庭。”裴煦得意地露出半边虎牙。
仲居瑞被勒得喘不过气,艰难地问:“什么罪名?”
“罄竹难书!”裴煦笑,“第一,刚刚进门我还没抱上你,你就躲,害我磕到脑袋,多珍贵的脑袋啊,满满都是你,这么一撞击,万一失忆怎么办?”
“你他妈看的什么电视剧,我外婆的八点档都没有失忆这么土的情节了!”
裴煦说:“就算不失忆,忘了一星半点的也不行。”
“你对我的爱意是豆腐渣工程吗?撞个门都能撞没一星半点?”仲居瑞挣脱不了,很认命地问。
“那不存在的。”裴煦嗅一嗅仲居瑞身上的味道,跟外套一样,让人心安,“第二,你为什么影响我睡觉?”
仲居瑞气死了:“我他妈一个键一个键地输入,一点声音都没有,什么时候影响你了?”
“你给我外套,让我梦到你,自己在我梦里跑来跑去,害我心神荡漾。”
这又是哪里来的骚话???仲居瑞严重怀疑裴煦的课外读物是土味情话一千条。
像明白他在想什么似的,裴煦万分真挚地说:“这都是我由衷的感想,点点相思化成只言片语。”
仲居瑞快被肉麻吐了。
裴煦感觉抱够本了,终于松开他,自己爬到小冰箱那开了瓶菠萝啤酒。
“谁让你动不动抱我的?”
“这也要申请吗?”裴煦心情大好。
“我们的关系,没有到这个地步。”
“等你觉得我们关系到这个地步,我们都七老八十了,不得劲了。”
什么不得劲?是我理解的那个不得劲吗??仲居瑞内心在暴走。
偏偏裴煦一脸害羞地看他,欲言又止地说:“刚刚你在梦里…哎呀,啧啧,我要再品品…”
“你梦到什么了?”
“不敢说,以我们的关系,我不该梦到这些。”裴煦一脸神往地回味,“没想到你在我梦里这么热情…”
仲居瑞已经心如止水了,他面无表情地说:“热情你大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