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姥姥停了脚步,把手放在唇间对我示意安静,我赶忙站在原地,屏住呼吸。
眼前几棵矮柳不规则围住了一棵参天的榆树。
柳枝弯弯,簌簌地蹭着地面随风摇曳,犹如倒吊着的女尸,茂密地秀发一下一下荡着。
中间的榆树,枝干高大,一眼看不到尽头,像是通天的绳索,直达九霄。
五鬼树,小小一隅就集齐了两种。
榆树葬人,柳树招祟。
我心里打起了退堂鼓,后背的衣服因为冷汗直接贴在脊梁上,激得我一个寒颤接着一个寒颤。
思来想去,直接把哭丧棒抽出来,双手紧握放在身前,四处张望。
姥姥伸手拍了拍榆树,大约看了眼高度,又向柳树走去。
我赶忙跟着上前,背对着她贴在后背,往后退。
虽没什么用,但也能防住偷袭。
转睫间,我的左脸针刺般,脸上的绒毛瞬间立了起来。
这种感觉只有杜小娟盯着我的时候才会有。
马上扭头,除了几根柳条正向我这边抚来,没有任何人。
真的是神经过于紧张了,我长喘一口气,希望能得到缓解。
又过了一棵柳树,旁边的草丛中,我隐约看出些不对劲。
赶快拍了拍姥姥,让她往那儿看。
那半人高的蒿子里藏着一个人,身形不大,挽了个发髻,身上藏蓝色的外衣上斑斑点点都是血污。
我一时之间拿不准这是王家婶子,还是她儿媳。
姥姥摸出一张黄符,一闪身,直接钻了进去,我赶忙跟了进去。
看见这人的脸,我的脸立马变了色,不是杜小娟。
姥姥伸手叹了鼻息,立马从箱子里掏出了个药丸塞进王家婶子的嘴里。
不容多时,王家婶子紧闭着眼皮,眼珠子在里面转了几圈,嗓子里发出咴儿咴儿的声音。
看样子捡回一条命。
我继续四处张望,这天不知不觉中暗了几分。
细细想来出王家大门应该辰时,现在也就巳时,为何看起来暮色如此之重。
蒿子随着风齐齐地摇摆,左右两排全是柳树。
逼仄阴寒,看得人直压抑,一股子阴森从骨头里往外钻。
再往上看茂密的树枝笼着头顶,阳光压根钻不进来。
突然脑中闪过一个想法,我缓慢地往王家婶子那棵柳树的上面看。
那树上赫然露着半截脑袋,叶杈上一双含情眸阴恻恻地盯着我们,那颗触动人心的泪痣此时看起来也格外的狰狞。
这不就是杜小娟!
我顿时汗毛乍立,怕是每个毛细孔都紧缩着。
抿着嘴用蚊子声喊了句姥姥。
她顿时脸色一沉,立马警觉起来,小心翼翼从箱子里摸出了一根桃木钉,扎透一张黄符,慢慢地起身,往后退了几步。
下一瞬,她猛地抬手,将手中的桃木钉掷了出去。
噗的一声,不偏不倚正中杜小娟的脑门。
再看她,已经缓慢地闭上眼睛,直挺挺地露出了大半个身。
我身上的寒气也一扫而空,天又忽地亮了。
这就完事了?
没有想象的那么阴森可怕,我甚至在路上脑补了一场恶斗。
可现在姥姥一下就解决了,我还有点微怔。
再看姥姥抱着树干,手脚一蹬,两三下到了冠顶,直接将杜小娟扛了下来。
可一个女尸,一个晕死的活人,让我直接犯了难。
我这个体格,哪个怕是扛不住。
啪——
风驰电掣间,姥姥竟直接甩了王家婶子一巴掌。
她脖子一歪,脸瞬间高肿起来,嗓子里咴儿咴儿声消失,却嗬的一声,瞪开了双眼。
但眸子里无神,整个人看起来也痴痴傻傻。
姥姥不以为意,从箱子里拿出了白布,直接把杜小娟反背在身上。
把箱子扔给我了,又把王家婶子架了起来,迈开步子直接就走。
姥姥的力气真是大得惊人,背着一个,架着一个,都能疾行。
我光抱着箱子都气喘吁吁。
差不多半个时辰,就到了临近国道边。
姥姥掏出电话,让村长赶紧把面包车开过来。
“姥姥,她为什么没动手?”
我把心中的疑惑问出了口,姥姥紧着眉头说,“孩子是无辜的,她动手就回不了头。我昨晚的话她还是听进去了!怕是这几个小时一直在犹豫吧。”
我哦了一声,不再说话,心口还是有些抽抽的疼,为了杜小娟疼。
当妈的死了,最在意的还是孩子,她们成为母亲的那一刻,是不是就没在为自己活。
太阳高升,即将腾跃到正空,四射的光芒将周边的薄云染成了金色。
我时不时地往村里的方向看,祈祷村长赶快过来,不要再另生枝节。
眼下时间来得及,离未时还很远。
只要没过,一切就刚刚好,不存在什么另选他时。
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那个丢了个魂补全,雀跃之意在心里七扭八扭开出了花。
终于在我脖子抻断之前,村长的车到了。
王雷开门就往我们这边来。
姥姥二话不说直接解开白麻布,把杜小娟交给了王雷,又把王家婶子塞进了车里。
“快开,赶在午时之前,一定要回到王家。”
姥姥凝眉,声音多了几分急迫,本就吓破胆的村长,一脚油门踩了出去。
我一个没坐稳,整个人都往前冲,身子都探到副驾驶大半截。
姥姥一把抓住我的脖领,往后一带,我稳稳当当坐了回去。
“让你快开,没让你带着我们去送死。”
姥姥一声怒吼差点顶开破旧的面包车顶。
村长缩着脖子,哆哆嗦嗦地和我道歉。
我笑了笑,赶紧把安全带扣死。
气氛沉沉,没人敢吱声。
约莫十分钟,车停到了王家大门口。
铁门两旁挂着白色的灯笼,红砖矮墙里搭好了大棚。
搭建的舞台上已经开始了民俗小调,咿咿呀呀,婉转悲凉。
院子后新垒的土灶,火光冲天,大锅翻炒,一盘一盘的菜往屋里送。
看这样子,已经准备妥当。
车一停稳,邓白事就招呼人把杜小娟抬了进去。
净身,入殓,上妆,一应俱全。
剩下的事,姥姥并未参与,只是站在一旁。
我跟在她身后,仔细瞧着。
院子里,内屋里满是人,脚不沾地,各忙各的。
甭管是什么目的,总归是只为了杜小娟一人。
大致完毕后,邓白氏看了看时间,持着罗盘颇有气势地冲着屋里喊了一句。
“请金刚出来抬棺!”
哐啷一声,八个壮汉头顶白边红顶双层帽,身穿麻色布衣,下着黑布裤子,一条长浴巾系在腰间,膝盖往下素白软布紧紧地裹着小腿肚,脚下踩着一双崭新的白底黑布鞋,推开里屋的门气势逼人地走了出来。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