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律学、书学、算学。
皆隶属于国子监,谓六学。
武德年间置修文馆于门下省,陛下即位后改为弘文馆,聚书二十余万卷,置学士教授生徒,勘校馆藏书籍。
陛下为秦王时于秦王府设文学馆,招揽贤才待四方之士,校经论典,登基后亦未裁撤,同置门下省。
这便是之前的六学二馆,不过从去岁起陛下便将算学擢为算学馆,提拔李淳风、王孝通、吕直等人充入二算学馆,并仿照二馆的惯例由当朝宰辅兼任大学士,算是彻彻底底坐实了“三馆”的名头。
而国子监当中则是另辟工理学,其中博士助教皆由少府监和将作监的丞令兼职,算是补了“六学”之阙。
这些对长安的百姓来说委实算不了什么新闻,毕竟此处乃大唐京都,天子脚下。
“俺自是知道六学三馆,不过是说惯了而已,而且乃公所得乃是圣人又要改学了!”
“好好好……如何改也?”
那名为胡老三的就着酥饼吃了一口羊汤,随后一脸神秘作势小声,但不远处的马周隔着嘈杂的声响都听得清清楚楚:
“俺也是听说……圣人有意再盖两所太学,多招一些学子进去。”
“怎么多招?那些公卿相公们能同意?”
“嘿,相公们的子孙入的都是国子学,谁去太学与你读书?岂不是自污门楣。”
“这倒也是,可长安的五品以上公卿就那么些,再盖太学不还是……”
对长安百姓来说,对后代的教育向来是个问题,他们既不能似官员一般直接将子嗣送入官学,又上不起相当昂贵的私学。
而如今圣人开科举,人人皆知只要有学识能科举高中,便可直街巡游名动长安,但——也得有处求学才行。
所以这胡老三的消息也才引得食铺内的本地人议论,即便自家孩子够不上太学的门槛,但看看论论又不打紧。
根据国子监的明文规定,国子学生员,取三品以上子孙;太学生员,取五品以上子孙,其他四学各自亦有门槛。
这还只是六学,更勿论规格更高的“三馆”,尤其是陛下为秦王时所设的文学馆,如今想要跻身其中便只有名动天下一条路可以走。
马周对周遭百姓的无奈也算某种意义上的感同身受:
他出身贫寒,既无名能入官学也无财求私学,最终不得已去给雷泽公当门客谋生。
也是因此,马周发自内心感激如今的生活。
若非陛下提拔,他如今可能还在雷泽公府上郁郁饮酒度日。
若非科举取材,他如何能以十年寒窗之苦胜三世名门之望?
这更是如今他乐于遵陛下令推动太学改制的原因。
食铺内说起来官学时皆兴致高昂,但在说起来入学门槛时便一个个又心情低落了下来。
胡老三吃完了羊汤肉饼,最后还用碟底的胡饼油酥残渣在嘴边细细抹了一圈,方才迤迤然道:
“可若是陛下令良家子皆可入太学呢?”
“当真!?”
“绝无可能也!”
“如何不可能?圣人两年来先灭突厥又灭那吐什么杂胡,既不添赋又垂怜我等庶人……”
“嘿,这与你在西市跑腿的有何关系?”
简单一句话便激起千层浪,明明只是小道消息,但食铺内便已经因为这消息自动分了两边互相攻讦谩骂。
马周在一旁静静观察,直至两边人自觉无趣皆尽散去,他才意犹未尽的结账离开。
离过年愈近,马周也愈来愈忙,即便身后有宰辅帮助,而且两人身后还站着陛下。
但事关太学,而且如今陛下对科举的重视已是瞎眼可见,太学子某种意义上也算近水楼台先得月,也无怪乎反对之议层出不穷。
不过无论再忙,马周也都会抽出时间来西市坐坐,或尝尝炙烤羊肉,或吃饼喝汤,或于中午时过来吃点饱腹的各类点心。
流连西市的皆为再寻常不过的百姓,就在其茶余饭后的闲谈中,马周觉得自己也能对如今关于太学改制的争端多一个看待的角度。
“什么三舍两斋,恐怕不过是官学换個收钱的由头罢了!”
“汝还未见,怎就说其乃揽财之举?”
“即便不是,读官学所需用度也非你我能供得起,真当自己颇有家资?”
“多的不说,就说学那算学有何用?会算钱便足矣,读再多不是靡费钱财?”
“那只会说话不会写字也能活呢,你怎么还想识字呢?”
马周充耳不闻,只是举手示意:
“店家,再来一碗羊汤!”
随着时间进入十一月底,在皇城当中办公已经不太出来的马周又听到了两事。
敦义坊的“田肥车”不慎倾倒,一车“肥水”不巧泼洒在了大学士许敬宗的府门前,清理不及便已冻上,据说许敬宗因此已三日没来上朝了。
有传闻称此事与齐国公长孙无忌有关,但许敬宗斥其为流言,称自己与齐国公并无纠葛,传此风言乃小人之行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