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上御田锹身处五牙船上凭着居高临下的优势,清楚看到了岸边的一切。
唐军不过千余人,千余人当中骑兵至多不过四百。
但仅仅这不过千余人奔腾起来的气势,却仿佛能摧破富岳山一般。
犬上御田锹流连于唐长安的繁华,沉醉于那些将士能执酋献俘的声威,沉浸于番人作奴不敢怒的骄矜。
但此刻眼见这千余赤衣唐军犹如佛门业火朝着飞鸟燃烧,这副燎原之势让犬上御田锹战栗起来,打从心底明白了自己为何心心念念想要入得唐籍奉长安为故乡。
心中的些许芥蒂仿佛被一刀砍去,顿时消失再也不见。
心急之下犬上御田锹甚至来不及请求下船,干脆仗着会水直接翻身跳了下去,让在岸边目送李世勣离开的刘仁轨惊诧莫名。
遣人将这倭使捞了起来后,遥遥便听到这人在那里大喊:
“刘将军,臣下虽为国公献飞鸟图,然舆图所示终究不准。”
“臣下请为国公带路!臣下识得苏我氏贵人!臣下愿立功啊!”
犬上御田锹无马,这些肺腑之言李世勣自然听不到。
在船上时他已经根据倭人的献图与亲兵研究过这飞鸟。
或是因为深居倭岛内里的缘故,而且有重重地利,兼之这倭岛的平坦地形分外珍贵,故而此地并未铸城墙坞堡一类的麻烦事物。
倭国大王与各家勋贵根据自己所占据的土地方位居住,流民奴仆围绕勋贵生活,最终这些以勋贵名姓所围绕的一个个聚居点,共同构成了整个飞鸟。
而其中连成一片的平坦田地,也给唐军斥候策马提供了最大的便利。
不需要特意吩咐,斥候当中的伍长已经带着麾下轻骑各自按照事先约定好的方向搜索了过去。
李世勣则是缓缓驱动着战马与本阵一起,不急不缓朝着这飞鸟以南行军。
根据倭使提供的情报,苏我氏如今在这里备受尊崇,飞鸟以南土地最为肥沃平坦,且还有两条河流灌溉,极为丰饶,均为苏我氏之私田。
他看到一个個在大唐很难被称为“人”的活物,身上挂着一些不知是树叶还是绑起来的干草一样的东西,似是为了御寒。
他们蓬头垢面身材矮小,一个个用简陋的木片或双手,在眼下这十二月依然还尽力在田中刨土,似是想要找一些吃的。
看到唐军卷了过来,他们也只是停下手中活计,一个个呆愣抬头,一言不发与行进的唐军相互瞪视。
途中偶尔会有一些与这些民奴有别的倭人,见到唐军或大叫着呜呜糟糟的话语拦在前面,或一言不发反身逃窜。
拦路的皆尽射杀,逃走的李世勣不管不问,只是又下令:
“且慢一些。”
骑在高头大马上,李世勣从胸前掏出千步镜极目远眺看得更加清楚。
他眼见着那些似豪奴的倭人反身皆逃进了远方一座富丽堂皇的巨庄,随后这座庄子开始沸腾起来,不断有人进出奔走,皆指指点点朝着他这边。
继续前行,那些先前似乳燕投林散出来的斥候一个个如倦鸟归巢一般,纷纷回到队伍,也将李世勣手上那副简陋的舆图补充得愈发完整。
等到最后一伍斥候归队,那苏我氏拥聚起来的私兵也堪称是近在眼前。
此时李世勣倒是觉得此前那倭使似乎并未夸大,毕竟单单眼前便已经聚起来了万余人,根据斥候的回报这般巨庄在后面至少还有三座。
即便身高不足唐军,武器不如唐军,甲胄可称没有,但万余人聚在一起也堪称无边无际,使得身处其中的倭人底气空前足了起来。
一个似是头领的人骑着一匹矮马出列,明明人矮马矮的情况下,一番叽里呱啦的话语却讲出了趾高气昂的感觉。
李世勣听不懂,但能清楚看到这倭将身后的人开始一个接一个的欢呼起来仿佛如怒涛一般,竟隐隐有了三分骇人之感。
但唐军根本不吃这一套,作为经历过隋末之乱的老将,而且不少士卒有过与夜袭定襄与那突厥人临阵搏命的经历,故而一个个脸上反而泛起了毫不掩饰的轻蔑之色。
好在,他们终于等到了自家将军的下令。
“聒噪!”李世勣神色如寒冰,语言的差异以及对方不知死活的态度,让他彻底失去了与对方言语沟通的兴趣,唯余下心中冒起的一股无名之火。
战马止步,李世勣抬起了手中的长槊前指下压,发出了进攻的信号。
不过千余人的队伍,不需要将官下令,唐军健儿顺势按照自己最熟悉的方式,用弩箭告知对方战争已然开始。
六百余步军分三列起弩,前端略微上抬,对着对面那无边无际的人潮扣动机括。
战场上没人会有兴趣看自己弩箭是否立功,第一列军弩射出之后便蹲了下来重新上弦,好让身后的弩兵得以继续泼洒弩矢,随后再蹲下上弦让第三列出手,如此循环往复。
六百余人射出的弩箭顿时让倭军倒了一小片,但这对于万余人的队伍来说几不可见,最前方的倭将见势不妙早已退了回去,藏在阵中也催促着下令,但直至第一列的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