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人是向来重视过节的。
尤其是从乾德三年官家下诏“令京城夜市至三鼓己未不得禁止”废除了汴梁城的宵禁起,汴梁城的变化堪称是日以继夜。
一座座南食、面店、饼铺、分茶、川饭、酒肆拔地而起,江南川蜀往来士夫络绎不绝。
即便是年前发生了禁军入城和晋王得疯病的事情,也不过是给汴梁人再添了几笔谈资罢了。
甚至因为官家又下诏,称晋王虽疯但仍是同胞兄弟,故而于内宫东南筑别院让晋王居住,好时时照拂日日相见,汴梁城食肆内说起来便对官家多了一些溢美之辞。
毕竟认真来说,自前唐国灭之后,梁晋汉周皆以开封作京都。
匆匆几十年间,那汴梁城中心皇宫之中如走马灯一样变幻的贵人们,父子兄弟叔侄相残之事屡见不鲜。
对汴梁的老人们来说,无论是这十几年来的安定繁华生活,还是官家内廷的和和美美之态,皆为少见之事,难免称道。
所以,即便是再加上众所周知的官军还在和那南唐交战,但依然不损汴梁百姓一丝一毫的庆贺佳节之心,甚至包括赵宋官家本人。
在熬过了元旦当日的大朝会,以及次日的宴请使者之后,赵匡胤选择微服出宫透透气。
点名让赵普陪着,两人在黄昏时分点了五六亲卫,从西华门微服出了宫城。
出了西门一眼看到的便是皇宫西北方向的晋王府,曾经车水马龙的堂皇府邸如今已是人丁冷落之态,在主心骨赵光义受制的情况下,晋王党羽垮塌的速度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如今府中豪奴已经散了大半,这座宅邸仅作为赵光义妻妾子女的宅邸作居住之用。
遥遥瞥了一眼,君臣两人选择沿着宫城朝南走,不过五六百步就能遥遥看见浚仪桥街。
“张家酒店还是王楼山洞梅花包子?亦或是看看那曹婆肉饼,还是李四分茶?”
微服出行也不是第一次,赵普对汴梁也相当熟悉,直接报了一长串的店名,皆是浚仪桥御街附近比较有名的。
投入市井之中让赵匡胤感觉快活了不少,大笑着摇头道:
“赵公,这满街俱是人,那张家酒店恐怕早已客满。”
“吾等一家家看过去便是,何处有闲坐便坐在何处便是。”
赵匡胤说的不假,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已经到了浚仪桥街。
当街的水饭、熬肉和各类干脯琳琅满目,各店门前拴着汝打野得的獾儿狐儿兔儿鹿儿和家养收来的鹅鸭鸡羊等的叫声此起彼伏。
另外还有不少当街支着摊卖各类包子的,鸡皮的、腰肾的、鸡杂碎的、肚肺等等作馅料,热气缭绕间还有伙计大喊每个只要十五文。
再往里走的开阔处还有旋煎羊、白肠、猪杂汤等,赵匡胤甚至亲眼见到一个店家现场支起了摊子叫卖:
“龙须桥脑子肉,一斤十九钱了嘞。”
单听名字就让赵匡胤兴趣大增,但旋即就被旁边的赵普拉住了:
“这些杂嚼三更仍有,若正餐不饱则正好出来再吃一些填肚子。”
想了想也是这个理,赵匡胤点头同意,带着几个亲卫循着街上的大铺子一個个问过去。
但今天不过正月初三,那些有名的食肆要么是生意太过兴隆早已客满,要么便是闲坐不多只有散位而无大桌,一直问到李四分茶才刚好有一桌客人起身走了空出地方来,正好能坐下主臣亲卫等合七人。
这家李四分茶颇大,分厅院东西廊,价格也自完全不一样,赵匡胤出了宫来走了许久找位子,腹中正饥饿懒得计较许多,直接坐在了院中的大桌上。
眼见客人落座,便有伙计拿着纸花殷勤过来依次擦了筷子再包好头部,放在每人面前捎带询问:
“店中有羹有饭有腰子有肉有杂菜,客人吃些什么?”
赵匡胤顿时有点好奇:
“这分茶店颇大,怎地才这几样菜?”
赵普大笑,那边伙计也笑了:
“这位客官应是第一次来,俺说店里有羹可不是只有一道羹汤。”
“四软羹、石髓羹、杂彩羹、石肚羹、杂辣羹、诸色鱼羹、大小鸡羹、撺肉粉羹、杂蔬果羹皆是羹,且如鱼羹鸡羹根据所用品类之别,还能细细再分。”
赵匡胤这才明白过来是闹了笑话,当下也不以为意只是请赵普来点吃的。
而也就在赵普低声给伙计说道的时候,一个袒着胸怀耳边还插了一朵纸花的人凑了过来摊着手道:
“官人烧两柱祈福香吧?”
眼见赵匡胤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那袒胸簪花的泼皮嬉笑道:
“官人这般年岁,想来双亲皆丧,鄙人与那大相国寺的法师禅师有几分交情,官人予我几贯钱财,那大相国寺便能添几柱祈福香,岂不美哉?”
这下赵匡胤哪还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几个亲卫大怒,当即就要起身将这等鬼迷心窍之人打个半死,但被赵匡胤摆手按下,反倒是有点好奇:
“你真是为相国寺做差的?”
只不过还没待这泼皮回答,那边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