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祁御并没有马上带着沐云姜去点凤台,而是先去拜见了太后。
那日进宫敬茶,没能拜见太后,按着礼数,如今自然该去再拜一拜的。
可太后身体染恙,推脱不用拜见了。
作为医毒双绝的沐云姜当即毛遂自荐道:“听说太后娘娘身子不利索,不如让孙媳诊一诊脉?”
慈安宫中的华姑姑却一口拒绝了:“不用了,已让御医瞧过,就是偶感风寒,现在已好得差不多,就是不甚想动罢了。谢小王妃好意……”
那张体面的脸孔上好似闪过一丝异样的不安。
虽然她掩饰得很好,但是沐云姜还是瞧见了。
从慈安宫正殿出来,她还看到有宫婢悄悄把晒干的药渣往火炉里烧掉。
宫里倒是有烧药渣的惯例,觉得烧掉药渣,也就是烧掉病气。
但,这味道不对。
沐云姜暗暗嗅了嗅,大多是补血气的药,但其中还有保胎药。
这个结论,令她浑身一震。
太后不是皇帝的亲生母亲,比皇上也就年长了十来岁吧,记得前世,她曾见过那位太后,盛装打扮好,一点也看不出她与皇上是母子,说是姐弟还差不多。
当今圣上是二十岁登基为帝的,如今才四十岁,而太后不过五十,可她守寡却已十九年。
五十岁的女人还能生育吗?
只要保养得当,自然是可以的。
可太后怀子,那便是礼乐的崩塌,这与皇族而言,那得是多么可怕的事。
而且,那是保胎药,不是堕胎药。
难道太后想把孩子生下来。
不对啊,前世的太后没有出过这种丑闻啊,又或是,她是把孩子生下藏起来了?
想想前世,皇帝萧淳的儿子都死了,萧祁御带着已死的沐云姜跑去找什么守镜老人,那人能回到过去,想来他在原来的世界一定已经不存在。
所有儿子全没了,对于凉帝萧离的打击,那得有多大?
沐云姜记得当时凉帝的身体好像已经在走下坡路了。想要再生皇子,扶植自己的儿子坐上皇位,肯定不行。
那时,太皇太后已过世,皇后失踪,只有太后还健在,所以呢,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之前,她觉得是萧大郎君和萧二郎君可能在暗中窃取江山,但现在又觉得,这太后也有问题啊……
重要的是,太后和这萧大郎君和萧二郎君皆关系很亲……
如此这般想,是不是有点可怕?
一阵风吹来,她的皮肤上竟生出了一阵寒栗子,连步子都打住了。
“阿姜,你怎么了?”
萧祁御发现,她出来后,面色就变得格外的凝重,像是被什么给吓着了。
沐云姜转过头,张了张嘴,心里却在想:
这事,需要告诉他吗?
没有面诊,一切只是猜测,她肯定不能乱说话,说不定这药是宫里其他婢女在吃呢?
随即,她微笑道:“没事,我就是在想,太后不见我们,是不是讨厌我们?”
“讨厌也正常,毕竟我是孽种。”萧祁御摸摸她的额头:“又让你受委屈了。”
“别这么说自己。我们每一个人都没办法决定我们的出生,但是,我们能通过努力,让自己过好每一天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相信我!”
她,就是这样的充满斗志。
萧祁御喜欢她身上的那种乐观和通透:“嗯,我从来不曾看轻过自己。走了,带你去逛一逛御花园。”
“哦,好呀!”一顿又说道:“其实也没啥好逛的,前世我都逛过的。虽然这人造的风景是美,但我更喜欢看三千里江和月,登高俯看烟与霞。自然风光,那才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之作……”
她的眼界不在京城的繁华,而在于天地之辽阔,江河之雄壮。她爱的是这滋养着万千生灵的国土。
“是,我知道王妃见识广,但今天既然来了,那就陪为夫好好逛一逛吧……说来我也不喜这皇宫的。但还没到饭点呢……现在过去点凤台,只能干等着……”
“嗯,那就陪陪你吧!”
小俩口正牵着手,甜甜蜜蜜地说着话,而清欢早拉着萧祁喆跑出去玩耍了。
“本宫道是谁呀,却原来是孽种的庶女王妃进宫来了,瞧瞧,瞧瞧,小小一只,竟生的是这样一副狐媚性子,跑皇宫里来还这么亲亲我我,小户人家出来的,果然没什么礼数……”
没走多远,就遭来了一顿嘲讽。
沐云姜转头看,却是长平长公主殿下萧洁——当今皇上的胞姐,她与皇上是同母同父的龙凤胎。
如今在这大凉,后宫以皇后为尊,但是,有一个人其实势力比皇后还要大,那就是长平长公主。
除了不能上朝参政,长平长公主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长公主能力很强,很能为皇上分忧解难。
重点,长公主一生未嫁,膝下无子,她一直在为国家的兴盛,做着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长公主在大凉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但她也是一个很固执的人。一旦对谁有了偏见,可能就会给那个人造成一生都不能跨越阶级的负面影响。
比如前世,长公主一直都在打压萧祁御,从他身为人质被赎回起,这种想把他弄死的心思,好像从未断过。
原因是,她厌恶萧祁御的生母,也不喜欢萧祁御的师父容夕。
长公主站的是皇后这个阵营,因为长公主打小是由皇后的母亲乐夫人养大的——乐夫人是皇帝萧离的远亲表姨,闺名:步书乐。
步书乐嫁的是:徐靖,生了两个女儿——长女徐清,嫁给了皇帝:次女徐琴,嫁给了将门之后胡唯,生有一个儿子胡一鸣。
胡唯是个庸碌的人,不懂打仗,也不通谋略,皇帝让他管北军备司。就在最近,胡一鸣借着北军备司贩卖军械和铁石而被查,现已被处置。
长公主萧洁从小和徐清、徐琴交好。
这番,徐琴的夫君胡唯和儿子胡一鸣因为涉及大案被斩首,长公主萧洁曾去向皇上求情,可皇上不为所动,还是按章办事。
徐琴因为夫君和儿子被斩,自己虽逃过一命,却是已失了精气神,一直卧病在床。
因为这个案子,太子被皇帝冷落,国丈居家反省,乐夫人步书乐也病了,皇后也下了罪己诏,如今除正常处理宫中琐事,几乎已不参加任何宴会。
长公主萧洁虽然知道,皇帝的处理一点错也没有,但她总归是徐府养的人,所以,对于查出这桩案子的萧祁御心头是生恨的。
身为长公主,她饱读诗书,熟识宫规礼道,可是,今天一看到这对不要脸的狗男女,心里却特别的恶心。
另一个原因是:洛家——她与沈兴兰亦是好姐妹,她曾很羡慕沈姐姐嫁了一个好丈夫。可这样一个簪缨之家,却落得了那样一个下场。
是,晋阳侯谋逆是不该,但是,那庶女沐云姜和小浔阳一退婚,就嫁给了萧祁御这个孽种,她心里就来气。
所以,今日,她一见这对狗男女,就忍不住出言嘲讽,实在是,这段日子,她心里已经压了很大的怒气,无处宣泄。
本来,在他们成婚当日,她本想给他们泼泼凉水的,可偏那日,出了那么大的事,她若再闹出事来,皇帝定然不悦。
而后,他们进宫敬茶,偏巧那日她身子来月信,疼得直不起腰,也没了来寻他们事的兴致。只听说那日宫里出了大事,当时她唯盼他们一起死了才好。
偏偏啊,沈兴南却帮着萧祁御还了沐云姜清白,好在,老天有眼啊,今日算是遇上了……
再说萧祁御,见到长姑姑就头疼,这个女人就喜按着自己的喜好办事。她喜欢的人,她会竭力推荐给皇上;她讨厌的人,就会不遗余力地打压。
自己正是那个被打压的人。
无奈她身份尊贵,他不能去冲撞她,只能上前行礼:“祁御携新妇拜见长平长公主。”
小的时候,他曾叫过“姑姑”的,可是人家长公主嫌恶他说:
“本宫与你生母,还有容夕这孽贼素来不合,你可千万别叫姑姑,实在恶心,本宫会把隔夜饭都给吐出来的……”
十岁的他,当了五年的人质,受尽欺压,心里本有万般委屈。然,回朝后,来自亲人的欺凌,更让他觉得这世道是无比冷漠的。
他是孽种出生,想要搏人垂怜,不可能,所以,他的未来,必须靠自己努力拼出来。
那个时候,他的内心就已经无比清醒了。
后来,每次见面,他只能称其为“长平长公主”,并且,每一次,他都是尽量避她远远的。
他很清楚,若不是自己有守卫边关的功劳,父皇暂时还不想动他,长公主早寻他麻烦了!
今日是宫中大宴,遇上那几乎是不可避免的。
沐云姜也行了礼:“拜见长平长公主……”
行的是跪礼,直接就往鹅卵石上跪了下去,这膝盖啊,免不得是不舒服的。
长公主高高在上的睥睨着:“原来你就是沐云姜啊,小小年纪,好厉害的手段。竟能把我们这位不近女色的三殿下,哦不,是靖北王给迷得团团转,真真是不得了啊……”
那话,说得可意味深长了。
沐云姜听着很是刺耳,知道这位长公主不好对付,不吭声,就让萧祁御出头。
“回长公主话:祁御与新妇也算是姻缘天定。”
萧祁御回了一句。
长公主顿时冷冷一笑,“什么姻缘天定?我呸,这缘份分明就是你从浔儿手上抢来的。靖北王,你这个做兄长的,还真是好本事啊,兄占弟妻,真是天下一奇啊……等着吧,本宫一定替浔阳好好照看好你这个兄长的……”
那咬牙切齿的笑容,能让旁人看到毛骨悚然。
这话倒是让萧祁御越发不爽了,马上怼了一句:“长公主您这话说得可不对:其一,浔阳和云姜虽曾订过婚,但那是浔阳自己退的婚;其二,浔阳和云姜退婚后,父皇曾把云姜另许,只不过中间出了意外,婚事才再次作罢。
“请问长公主,哪来的兄占弟妻?如果当真是兄占弟妻,父皇怎会下旨赐婚?您这样说,是想指责父皇赐婚赐错了吗?”
长公主听罢,面色赫然一变,“大胆,萧祁御,你还敢顶嘴?”
萧祁御又一抱拳,不依不饶答辩道:“回长公主话:祁御只是就事论事……”
长公主捏着粉拳再度冷笑:“不要仗着自己立过一些功劳就觉得很了不起,像你这种出身污秽之人,本宫早晚让你人头落地……”
以前的长公主还不至于当面说这种话,想来是浔阳受了委屈,她才如此生气。
没错,长公主一直视浔阳如亲子。如今浔阳父母双亡,受尽委屈,她当然得找个出气筒发泄发泄……
萧祁御静默不再反驳。
长公主冷冷拂袖而去。
“抱歉,又让你受委屈了!”
萧祁御扶沐云姜起来后,很是内疚地道了一句。
“没事,自从知道要嫁给你那日起,我就知道,我这个王妃,看着风光,可该受的委屈不会少。我有心理准备呢……”
但所有的委屈都只是一时的,总有一日,他是能逆袭成东宫的。
就这时,高环公公来了:“靖北王殿下,皇上有令,着您勤政殿相见。王妃,您可此观赏风景。稍候殿下就能回来……”
萧祁御却觉得不太踏实,就怕留下沐云姜到时再出什么纰漏。
“你去吧,我看着清欢哪里也不去,能照顾好自己的。”沐云姜让他放心。
萧祁御叮咛同来的楚楚和小小小心伺候着,就去了。
沐云姜来到一处凉亭坐着,晒晒太阳,今日这日头格外的晴好,晒着怪舒服的。
而不远处,萧清欢折了一枝绿梅跑了过来,高兴地直叫:
“娘亲,您快看,这梅花好看吗?”
“好看,但你这是从哪里折来的?”
“是那边的梅园。那园子里全是梅花,我就只折了这一枝,很香的。你闻闻。”
梅园?
哎呀,不好,那应该是淑妃的梅园。
那淑妃之前就想寻她生事,如今,清欢折了她最最喜欢的绿梅,她怕是要闹上天的。
可现在,摘都摘了,这附近还有一些宫婢在走动,肯定有看到孩子手上拿了绿梅,赖是赖不掉的。
这可怎么办呢?
“是哪个没长眼睛的小蹄子,竟敢摘淑妃娘娘精心培育准备献给皇上的新年贺礼的,谁……滚出来……”
果然,已经有人气势汹汹地跑上门来了。
萧清欢看了着手上的花,眨了眨眼:
哎呀,不得了,好像又闯祸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