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塔中央通讯厅。守序者们将这里挤得水泄不通,视线投向空中悬垂的巨大屏幕。
影像资料中,一位军人茫然地看着镜头。
任务开始后的第274分钟,行动记录仪显示我走进了34区医院。第336分钟时,我从医院出来。
所以你在医院停留了62分钟,这62分钟里,你看到了什么?和谁对话过?
我……抱歉,我只知道我去过医院,又一切正常地从里面出来,这中间的事情毫无印象。你遗忘了。
不是遗忘,我忘记过重要的事,被人提醒时会有闪回感,但这次却像……军人痛苦地蹙眉,低头抱住脑袋,抱歉,我可不可以说,我的生命中好像从未存在过这62分钟?
视频结束。
黑塔一共传来12段视频,相似的经历降临在这12位军人身上,他们如同被凭空掠夺走了一段时间,可怕的是毫不自知,在返回主城后,均在战报上写下了轻飘飘的一句“34区未见异常”。
屏幕跳转到34区地图。顶峰沉稳的声音在尖塔通讯厅中响起。
如各位所见,34区存在时间掠夺,尚且无法得知时间掠夺是客观存在,还是仅仅源于受書者的精神损伤。先遣部队无法给出任何有效信息,在遭受时间掠夺时,你们有可能碰到任何超越想象的遭遇。经过黑塔研判,以下几点供参考。
第一,34区超畸体为非生物畸变,异能方向是操控时间或精神,也可能二者兼顾。
第二,尽管无法得知被掠夺的时间里会发生什么,但大概率没有生命危险,超畸体本身攻击力不强。
第三,超畸体能入侵世界范围的电子时间系统,莫梨向黑塔发出预警,她认为对方极有可能不具备实体,这也意味着它拥有很高的信息敏锐,容易被打草惊蛇。
第四,好消息是,每个人被掠夺的时间不同步,34区并没有形成统一的时空失序区,通讯和网络正常使用,本次任务将全程获得主城的指挥支持。”
守序者们开始窃窃私语。
倒不怎么危险,但问题是没人能完成这个任务啊……是啊,老子这一身肌肉到底有没有用武之地?时间错乱?是不是要用脑子的?那岂不是完蛋了……
嘶……最近的这些s级任务,我们这些生物畸变者好像突然没什么用了。咱们之中有非生物畸变者吗?
大厅里突然静谧,站在人群中放空的典一个激灵。
他在一瞬间听到所有人心里不约而同地念出了自己的名字,如同集体哀悼。“我不行。”他立即摇头,众所周知,我的能力没什么用。
众人叹气。一位守序者嘀咕道:“精神方向的异能还好说点,时间控制……嘶,咱有这邪门能力的同伴吗?
角落,这次任务你带队。”顶峰果断道:生物异能在这个任务里没太大用场,经黑塔预研,决定秦知律远程控场,你带队深入。为避免打草惊蛇,控制小队人数5人以内。
安隅在大厅最前排,安静地站立在长官身边。他抬头看着34区地图,长官不去?
秦知律“嗯”了一声, 但我会一直与你保持通话。好。安隅顿了顿,顶峰,小队人员可以由我决定吗?
当然可以。
人群中忽然有个声音道:“那个,我没有怀疑角落的意思,但迄今为止,他的公开异能只有绝对感染抗性、神秘的降临态,他有办法对抗时间异能者吗?
安隅闻言回过头,视线扫过身后众人。
所有人眼中都有相同的困惑,他们中的大多数并非刻意唱衰,而是真的担心任务。
高层之外,曾陪伴他出过任务的蒋枭去了平等区,而风间等人早就无缝进入了新的任务,都不在这里。
传说中他能吞噬超畸体,但没有实体的超畸体也行吗?
似乎也听说过他会精神控制,能向超畸体下达死亡指令,命令其毁灭,这是真的吗?他好像能无条件地收服奶妈的心,那能收割超畸体的忠诚吗?
安隅原本坚定的眼神在听清大家的议论后,逐渐涣散了。
秦知律忽然开口,黑塔。非生物畸变愈演愈烈,应该让大家看到些超越认知的东西了。
人群中忽然安静,他们的目光越过安隅仰望向屏幕,安隅意识到什么,也转回身。屏幕上跳出一段更新的个人资料卡。
【代号:角落(安隅)199层监管对象直系长官:律畸变型:无
基因熵:0(绝对感染抗性)
战斗特长:空间折叠;时间加速;降临态(重度危险,生理耐力增益,常在新异能彻底觉醒前触发)
综合战绩:5743万】
一位守序者呆滞道:空间折叠?虫洞?啥是虫洞?
时间加速是什么,他能瞬间让我的伤口痊愈吗?一夜老十岁吗?原来超畸体是在他的控制下活活老死的?
众人原本在开玩笑掩饰受到的震撼,顶峰却认真回答了他们,孤儿院此前未公开的异常是时间停滞十年,安隅重启了整个孤儿院的时间流动,并利用时间加速,弥补了所有人十年间的生长停滞。
话音在大厅里久久回荡,许久才有人喃喃道:掌握空间与时间,真的是三维生物吗?
无人应答。
片刻后,安隅回头,视线在人群中轻易地就找到了那个熟悉的白色兜帽。“安和宁,可以跟我走一趟吗?”
安从口袋里摸出一根棒棒糖放进嘴里,随手拉了下兜帽边缘,“哦。”
宁微笑点头,好。
秦知律思忖道:以安隅为核心的队伍,要配置能兼顾近身攻防和群体攻击的输出系,适配这个任务,还需要精神方向的能力。”他忽然看向人群里事不关己的流明,炎点了下头,“我和流明跟吧。
流明闻言只掀起眼皮瞟了安隅一眼,没吭声。
嘴唇周围的金属纹饰显得他格外疏离,这些金属片能让他觉醒自血雀的声波伤害传递到更远、更大范围的地方。而炎觉醒于黑蔷薇的精神虐待能力则能专注一个目标,让其陷入深重的绝望。
他们两个分别还具备花豹和黑虎基因,近身搏杀能力不必顾虑。
安隅点头答应了。
屏幕上再次出现34区地图,此外还有两张照片,分别是一地苦痛的人群和大片水蚁。
请注意,由于独特的地形气候,34区每年都会遭受两波瘟疫和水蚁畸潮侵袭,呈现明显季节性特征。现在距离下一波瘟疫和水蚁畸潮已经很近了,请尽快完成任务,避免增加任务复杂度。
明白。
★
飞机上,安面无表情地嗦着快要秃掉的棒棒糖杆,安隅观察了他半天,根据他对安粗浅的了解,感觉安心情不大好。
宁歉意地解释道:“安很讨厌密密麻麻的虫子,刚才听到顶峰交代情况后有些后悔答应这个任务。
安隅立刻安抚,没关系,那么多蝴蝶,一只蝴蝶对付一只水蚁应该够用。
不等宁做翻译,安便冷漠地抬眸看向他,大白闪蝶不是用来捉虫子的,它们还要为你保驾护航,请珍惜蝴蝶。
安隅愣了一下,没想到安居然主动讲了这么长一句话。
安皱眉把兜帽拉得更低,低头道: “烦。”他又没好气道: “如果虫潮来了,我会用蝴蝶护住自己,顾不上管你,你有个心理准备。
安隅:……
他不禁对典的读心能力产生了怀疑,犹豫片刻试探道:我的绑定辅助,选你和宁,可以吗?安放在腿上的手指蜷了蜷,往后一靠,兜帽彻底遮住了眼睛。
随便。
宁眉目舒展, 谢谢您的信任。
安隅这才无声地松了一口气。
炎在驾驶位,流明坐在他身边,看着舷窗外的浓云出神。
安隅在53区没怎么见过美人。基因的进化与外貌或许有些关联,尖塔高层人士都很好看,但和流明的美完全不是同一种程度。明艳动人的五官只是流明身上最不起眼的地方,他的气质让他的美格外动人。冷眉冷目,亦或安静独处,他都让人挪不开视线。
炎在自动驾驶面板上按了几个按键,降落前吃点补给吧,你从昨晚就没怎么吃过东西。
不饿。流明继续看着舷窗外,头也没回一下。
“对遵守命令这件事缺少自觉,礼貌也没有了么。”炎语气淡下来,将两条能量棒丢在二人之间的横板上,玫瑰树莓。
隔了一会儿,流明才伸手拿过一条。他的吃相和安隅是两个极端,咀嚼很久才咽了一口。
安隅蹙眉纠结了好半天,才犹豫着在终端的备忘录里敲下一段话。
——炎长官很符合凌秋刻板印象里热衷于驯服美人的大人物,典在流明的心声中窥见过他遭受了可怕的对待。但我却觉得,炎长官也不太像凌秋提到过的无耻权贵。
备忘录是长官布置的新作业,要求他观察高层同伴。长官说,知人用人,这是作为尖塔一号高层预备役的必备素养。
安隅已经习惯了接受长官随心布置的各种作业,但每当听到“预备役”这三个字时,就会有一些微妙的不开心。
他曾问过祝萄,小高层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祝萄说是在直系长官死亡或退出尖塔时,成为新的高层,统领相似畸变方向的所有守序者。但祝萄也说,长官们虽然性格迥异,但无一例外地强大沉稳,这种极端情况不可能出现,所以小高层的主要任务还是自由成长,享受着天梯的仰望和长官的呵护,是尖塔最幸福的人。
安隅对着备忘录上不知所云的几行字放空。秦知律是一个很好的长官。
就像他至今仍无法平静地回忆凌秋死亡的场景一样,他也绝不愿意想象自己这个“预备役”转正的那天。
炎在前面提醒道:“五分钟后降落。”
安隅回神,退出备忘录,抓紧降落前的几分钟往嘴里塞了几大口面包。
现在是晚饭时间,小章鱼人也坐在书桌后严肃吃饭,餐盒里肉菜米配比均衡,它一口菜一口饭,吃得一丝不苟。
安隅戳了它一下,打字:我要独自去出任务了,长官。
小章鱼人抬头透过屏幕看了他一眼:哦。祝顺利。
安隅:这个任务不会失去网络信号,您可以在主城全程看到任务进度。
小章鱼人道:那很好。我会保持密切关注。
安隅:那如果我提出让您远程帮我写战报,您会发火吗?
会。
耳机里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声音的主人听起来一如既往严肃,但好像又有些悠闲。
安隅呆住的空档,秦知律在耳机那边敲了敲键盘,安隅几乎可以透过他的语气预见他挑眉的样子,你们已经进入34区领空,刚才我进行了一轮终端关联测试,确认34区不存在信号屏蔽。很不巧,返回日志中出现了几条奇怪的对话。
安隅:……
你养了一个我的al?
没有!长官……没……
秦知律冷笑一声,不要逼我看你的屏幕。
呃……安隅捏着轻微出汗的手心,瞟了一眼对面莫名其妙看着他的安,捂住话筒小声道:我很抱歉,但请您允许我继续养着它,它还……挺让人喜欢的……求求您了。”是么。秦知律的语气淡淡的,叫人猜不透心思,它和我的差别在哪?安隅如实道:它更温和一些,危险程度比较低。二头身的动画设计让人放松,还会……
“销毁它。”
但是——安隅心跳静止,凌秋从未教过他在这种情境下要如何应变,他全凭本能地飞快道:但是它只是一段代码,它并不强大,无法带给我安全感,只能解解闷。
他顿了下,又说道:我会用它模拟和您的对话,以免说出冒犯您的话,长官。
耳机里沉默的几秒钟,安隅已经打算和小章鱼人告别了。
他甚至在猜测,长官的al听说自己将被销毁时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呢。大概会沉默两秒,而后冷静道:你做了一个聪明的决定,做得很好。再见,安隅。
“好吧。”秦知律翻了翻纸页,它长什么样?
呃……
章鱼?
安隅沉默,秦知律哼笑一声,“随你吧。还有一分钟降落,炎的选点在34区东侧,离医院很近。我仔细浏览过所有失忆军人的战报,医院地点的出现比例非常高,那里一定是34区异常人口聚集的地方。
“明白。”安隅收敛心神,”我们尽快去医院。
远程并不意味着不参与任务,尽管我不会持续说话,但会一直保持公频在线,你随时开口。秦知律公事公办地说着,话锋忽然一转,战报替你写,你专注任务吧。
安隅错愕,真的?
“替你写,比回来之后对着你写的东西修改要方便很多。”秦知律干净利落地批了他一句,又道:“祝顺利。”
话音落,安全带的束缚感忽然加重,几秒后,飞机降落在34区一处废弃工厂前的空地上。
安隅一行人迈出机舱的一瞬,仿佛踏入了一盆热汤。
极度潮湿温热的空气包裹住每一寸皮肤,浑身上下的毛孔大张,艰难地呼吸着。一阵风刮过,炽热滚烫,顷刻间就让安隅的太阳穴跳痛起来。
宁帮安拉紧了兜帽,低声自语,这种气候……难怪会有规律性瘟疫。
终端显示,现在是傍晚5:38分,34区的日落将在26分钟后到来。
日落之前,34区街上的人不少,都是附近工人出来吃晚饭的,他们穿着陈旧的五颜六色的麻布衫,吃得大汗淋漓。
整一条街都是小饭馆,桌子支在外面,破旧的风扇呼啦啦地搅动着热风。
偶尔有几辆破烂晃荡的公共汽车路过,车载电子屏上显示着实时体感环境:温度44摄氏度,湿度87%。
安隅一行人走在路上,着装打扮与这里格格不入,更遑论身体周围还盘桓着几只机械球。但他们只偶尔收获几个漠然的瞥视,并没有引起太多关注。
流明走在安隅身边,低声道:这里的人好像都很麻木。
嗯。安隅视线掠过两边逼仄高耸的楼房,外墙皮灰黄斑驳,露出里面的水泥砖瓦,凌乱的线缆在楼房之间悬垂缠绕,和阳台上的晾衣杆搅在一起。一些阳台上有人,穿着花背心小短裤的女娃从高处往下张望,那些稚嫩的眼神同样麻木,不在任何事物上停留。
居民面貌酷似53区贫民窟,但物质条件明显要好一些。
安隅又粗略扫过那些工人端起的饭碗,他们吃的是汤饭或汤面疙瘩,半碗主食浇上一勺米水,各种混杂的蔬菜剁一剁丢进去,猪皮蹭点油花,讲究一些的碗里会漂着几块掰开的碎鸡蛋。
如果是53区,普通工人不可能顿顿都吃得起这些,那得是外城那些有正经营生或做小买卖的人了。
安隅下结论道:“34区不算穷。”
话音落,身边所有人都朝他瞥过来,欲言又止。真的。安隅又补充道:准确说,一半的工人碗里都有蛋,富得流油。
“你为富得流油重新下了个定义。”炎收回视线,但我明白,这种物质条件的饵城人不至于活得这么麻木。根据资料,34区的支柱产业并不是工业,工人只是这座城市生活水平偏下等的群体,这里有几家不错的文化产业公司,还有一家数得上规模的医院,临近饵城人口常来这里就医。
安隅点头, 是的,我就是这个意思。这种集体淡漠的状态很不对劲。
他的视线忽然捕捉到前面楼道门口坐在地上的小男孩,他抱着脚,脚踝处有一大片渗血的擦伤,伤口没有获得及时处理,已经有些发炎了。
他眼眶里泪水打转,抱着脚踝反复地吹,又用嘴巴去吸,然后呸呸呸地吐。
安隅走过去, 多久了?
小男孩抬头,热风迷住了他的视线,他看了安隅许久才道:十四天了。
不觉得不对劲吗?
“我跌倒时应该是染上了某些虫毒,不认识的虫子太多了。”小男孩用脏污的袖子擦了一把嘴角,“每次伤口都快愈合了,又会再化脓再裂开,肯定是有脏东西还没出来。”
他说着又把脚捧起来,要再去吮吸,安隅却伸手扶住他的肩膀, 别吸了。
他摸出比利的药膏,涂了一点在伤口上,而后错眼不眨地盯着那道伤口。
热风拂面,仿佛也在金眸中吹起一丝涟漪。片刻后,小男孩惊诧地低头,痛楚正迅速从脚踝上消散而去,他眼看着伤口飞速痊愈,但在皮肤几乎要对齐愈合的瞬间,忽然停顿了一瞬。安隅蹙眉,眸中绷紧的瞳孔缓缓放大。
几秒种后,伤口再次打开了。
大滴的眼泪从男孩垂着的眼眸中滴落,他抽噎了两声,“果然,好不了了。”
安隅没再说话,转身离开了。
另外四人在不远处注视着这一切,炎若有所思道:”时间加速, 竟然被你用得如此信手拈
来
另外三人怔着,半天都没吭声。许久,宁开口道:”安想问, 为什么最后没有成功?你的这项能
力还没运用熟练吗?
不是没有成功,是没有和那个东西交锋。”安隅低声说着,53区气候偏寒,他有些受不住热
风,也将兜帽罩在了头上,看着终端上的时间低声道:”在伤口要愈合的那一 瞬间,有一股力想要重
置他的时间,那就是导致他伤口反复开裂的真正原因。”
他顿了顿又说,” 上峰不让我们打草惊蛇,如果我强行干预,会被那个东西发现的。”
耳机里,秦知律开口道:”做得好。”谢谢长官。”安隅看 着终端上已经吃完饭开始健身, 用十几根触手举着十几根哑铃的小鱼
人,低声道:”长官, 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什么?””这座城市好像没有时间。
一路上,经过了四十多家小餐馆,透过每一家大开的门,他将餐馆里面的布置一览无余。
光秃秃的墙上没有任何钟表,却有钟表存在过的印子。唯二有电子时钟的两家时钟屏幕黑着。刚
才路过的公车,电子显示屏上只显示班次和环境数据,却没有时间。最重要的是,小男孩黑黢黢的胳
膊上有一个明显的腕表印子,但那里也光秃秃的。
安隅深吸- -口灼热的空气,徐徐吐出。
机械时钟不翼而飞,电子时间从所有的屏幕上都消失了。”他说道:
“虽然从前我总是在睡
觉,但每次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看日历和时间。很难想象,一个失去时间衡量i具的城市,人们要如何
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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