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十,易出行。
天气虽是愈发寒冷,但却难以阻拦辽东将士高枕的热情。
自从宁远卫车营都司左良玉"投诚"之后,接连多日,源源不断有甲胄齐全的辽东军士卒出现于锦州城外。
起初的时候,负责看守城门的士卒还以为这些操着一口地道官话的士卒乃是女真派来的"内应",为此还曾兵戎相见,险些闹出流血事件。
但是随着辽东巡抚毕自肃的出面,锦州城头如临大敌的将士们方才知晓闹了误会,城外这些同样身着红色鸳鸯战袍,但是面色却有些枯黄的士卒竟然与他们同为大明官兵,乃是不满辽东副总兵祖大寿的"区别对待",故而由宁远"出走",前来投奔巡抚毕自肃。
就当毕自肃以为前来"投奔"的士卒至多不过左良玉麾下的两千余野战精兵的时候,他却是有些惊喜的发现,涌至锦州城外的士卒远超这个数字。
为此,辽东巡抚毕自肃索性大手一挥,直接将左良玉擢升为游击将军,归属满桂统率。
至于自宁远城而来的士卒则被打散,分别编入满桂,赵率教,曹文诏等武将的麾下。
但留给毕自肃的惊喜还远远不止于此,今日天色尚未大亮,锦州城外的"夜不收"便是慌慌张张的赶来禀报,声称自宁远方向,突然有百余名骑兵出现,已然距离锦州不足十里。
问询,一众辽东文武官员皆是为之愕然,唯有宁远兵备道周永春与毕自肃相视而笑,暗自点头。
他们苦苦等待数日之久的"客人",终于主动上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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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辽东副总兵祖大寿,拜见督抚大人。"
偌大的官厅中,一名身高七尺,身材魁梧的武将微微躬身,其极具穿透力的嗓音也是随之响彻官厅。
若是有人近前观瞧,便不难发现武将虽然情绪还算稳定,声音也称不上颤抖,但眼眸深处却是充斥着浓浓的不甘,脸上的褶皱也因为用力而挤到了一起。
一语作罢,尽管官厅中人满为患,但却无人做声,只是微微眯着眼睛,打量着立于官厅正中的武将。
祖家,自国朝初年便是定居于广宁城,经过二百余年的发展,已然成为辽东首屈一指的世家,于军中享有赫赫威名。
万历年间,辽东总兵李成梁为了达到自己拥兵自重的目的,刻意养虎为患,扶持建州女真。
其目的被朝廷察觉之后,李成梁被迫辞官还乡,但其骄横的部将们仍在辽东保持着不可一世的态度,接连排挤走了多位辽东巡抚。
而在其中发挥着决定性作用的,便是时任辽东副总兵,曾跟随李成梁南征北战的祖承训。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祖家才从李成梁的"家将",逐渐演变为新任的"将门之首",并在袁崇焕出任辽东巡抚,大肆提拔辽东世家,倚重祖大寿之后,祖家彻底坐稳了辽东将门的头一把交椅。
"起来吧。"
"祖总兵不好好待在宁远城,怎地无故跑到这锦州了?"
依旧是与前几日面对左良玉如出一辙的说辞,但此时的辽东巡抚心中满是释然,紧绷多日的心弦也是彻底松了下来。
果然如天子所猜测的一般,这些"将门世家"至多逞强凌弱,但万不敢充当"出头鸟"。
大势所趋之下,任何手握重兵的"军阀"都将臣服在朝廷的王师之下。
"回督抚,"此时的祖大寿俨然一副边陲重将的模样,黝黑的面庞上满是认真:"女真建奴狼子野心,常犯我大明边陲。"
"末将居于宁远,终是鞭长莫及。"
"特请督抚大人允准,改派他人坐镇宁远,卑职愿移驻锦州,听候调遣!"
望着上首脸色淡然的辽东巡抚,祖大寿也在内心不断宽慰着自己,这辽东形势变换之快,实在是超乎他的想象。
天子的一旨召令过后,本是坐镇山海关的马世龙便是领兵出了辽西走廊,开始整饬沿途道路,并着手修缮诸多被废弃的军堡,一副厉兵秣马的样子。
除此之外,负责辽东后勤的"登莱水师"也在登莱总兵周遇吉的率领下,于觉华岛附近蓄势待发。
自广宁失陷之后,辽东军的一切后勤供应便由"觉华岛"负责,登莱水师如此反应,显然是京中的天子已是下定决心,甚至做好了"内乱"的准备。
如此狠辣的心性,令他这位坐镇边陲多年的武将都是为之咂舌,天子当真好大的气魄。
再加上前几日麾下都司左良玉的"改换门庭",更是令犹豫不决的祖大寿彻底下定了决心。
他知晓,大势已去,属于辽东将门的未来已是被天子一道斩断,心中的些许野心也要随之泯灭。
自此之后,大明再无"辽东将门"这个说法...
"祖总兵有心了。"
不知过了多久,辽东巡抚毕自肃沙哑的声音终是于偌大的官厅中悠悠响起,也让惴惴不安的祖大寿猛然抬头,眼眸深处涌现了些许喜色。
巡抚大人如此态度,是不是意味着他不用受到"清算"了?
"眼下我大明正是用人的时候,祖总兵一直待在后方也确实是屈才了.."
许是猜到了祖大寿心中所想,案牍后的辽东巡抚轻轻颔首,态度也是愈发和善。
只是还不待祖大寿出声,辽东巡抚毕自肃的声音又起:"半月之前,广宁汉军倾巢来犯,我锦州虽是侥幸得以保全,但城外的小凌河城却是进一步受挫,宛若废墟。"
"如今已是深秋,女真建奴再无来犯之力,祖总兵不若趁此良机,重新修筑军堡?"
嘶!
闻声,祖大寿便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也是涌现了一抹骇色,他就知道面前的辽东巡抚或者其背后的天子,不会这般轻易的饶恕他的"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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