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众人都忽然静下来看着他, 宁树有些脸红,尤其是他刚才情急之下,还偷偷叫了苏瑜妈妈……他眼睛咕噜噜转了两圈, 瞥见站在门边的人影忽然亮了一下:“沈叔叔!”
沈琮正准备洗耳恭听呢,没想到被眼尖的小子看见了,于是便大大方方的走过来和大家打招呼。
严杰不耐的转过头,眼神和沈琮碰了一下。
沈琮挑眉,“这位就是把家里两个小子找回来的热心同志吗?实在感谢,给我们帮大忙了。”
眼神却在严杰布满疤痕的耳朵上溜了一圈, 略带几分审视。
他忍不住想无缘无故, 费时又费力,这人图什么呢?
严杰是个聪明人, 当即站起身:“既然两个小男孩的亲戚来了, 该交代的我也交代清楚了, 那我就先走了。”
公安和严杰相熟,见他要走, 并没有阻拦:“这次又麻烦你了严同志, 你快去忙自己的事吧。”
严杰点点头, 看也不看两个小子一眼, 迈着长腿就要走, 沈琮把人一下叫住了, 他收起了吊儿郎当的表情, 正色道:“严同志, 你现在就这么走了, 未免太仓促,还没多谢你帮我们找到两个孩子……”
“道谢的话不是已经说过了?这就够了。”
严杰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派出所。
沈琮来的时候还想着, 一定要跟人好好道谢一番,给点谢礼之类。实在是严杰的长相不像好人,让他一下子误会了,说话也有些冲动。对方既然说走就走,怎么可能别有所图?
沈琮一时有些懊恼,他态度端正了很多,问公安:“同志,刚才那位严同志,你们跟他很熟吗?”
“啊……你说严杰?”
“是,严同志把家里两个小子找回来,还没好好道谢呢!”
“不用不用,严杰帮孩子们,不是为了讲究这个。除了你们家的这两个,他一个月总要带着孩子过来登记十几次,全都是跟这两个差不多的胆子贼大的孩子们。”
沈琮就奇了怪,这个严杰难道不需要工作吗?
赵深一听大人们是在说严杰的事,立马竖起了耳朵偷听。
他早就好奇死了,偏偏那个男人的嘴跟蚌壳似的,怎么都撬不开。自打把两人送进派出所就一言不发,他们这一片几乎只有赵深、宁树和公安做笔录的声音。
宁树也顾不得害羞了,耳朵轻轻动了动,悄悄探头看去。
公安沉吟片刻,整个人陷入了一种不知名情绪中,“同志,你有所不知……严杰不光咱们派出所认识,他对附近几个县城派出所来说,都是熟人。我知道严杰长得不好看,瞧着又吓人,大多数人在看见他的第一眼,都会有所误会。但这人确实实实在在是个好人,帮过的孩子不计其数。要是没有他,咱们附近这一带拍花子的人,也不会这么少了。”
边上一个公安出来倒水,闻言也说,“严杰是个好人,认识他的人就没有不竖起大拇指的。说起来,你们知道他那耳朵为什么受了伤不?他小时候就是给拍花子的人拐了,为了逃出魔窟给弄的……一开始因为这一点残疾,愣是找不着工作,后来有一个领导听说了他的事迹,专门把他招了过去,他那工作经常需要出差坐火车,反倒方便了他。”
沈琮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他刚才确实小人之心了,回头再碰见对方,一定要好好道歉,顺便赔礼道歉。
公安显然猜出了他的心思摆摆手:“没事,严杰不在意这些,他就是希望能帮助更多的孩子……其实这些年他遭受的误会不老少,如果真这么介意,压根不会再继续做下去……”
赵深脑子嗡嗡的,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之前那个女工作人员说,他们碰到严杰是一种运气了。早知道这样就跟他好好说话,好好道谢了。
脑子里回想起严杰满是疤痕的那只耳朵,赵深怕疼的缩了缩脖子。原来碰见拍花子的真是这么可怕的一件事,他和宁树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后怕。
公安:“好了,严杰的事情说完了,现在说说你们吧,为什么要偷偷去坐火车?你们知不知道这样做是非常危险的事。”
宁叔之前不知道,现在自然什么都知道了,他垂着头,表情有些懊丧:“对不起公安叔叔,给你们添乱了。这封信是我们寄到北京之后的回信,写信的人是苏阿姨的母亲。”
沈琮还没从严杰的事情中回神,就听这两个小子说嫂子的事,不是大人的,是小孩子掺和什么,这不是裹乱吗?
赵深垂着眼睛不敢去看谁的表情:“妈妈生溪溪那阵瞧着就挺吓人,我听人说,一般这种时候都会希望自己的母亲过来照顾,可妈妈和外婆已经很多年没联系过了,我甚至连外婆长什么样也不知道……然后我从爸爸的本子上找到了京市那边的地址,大着胆子写了信过去……”
这事儿赵深和宁树策划挺久的了,之所以等到苏瑜出了月子才行动,其实也是在顾及母亲。
不过他们现在也知道了,那点顾及根本没用,爬上火车的那一刻,就已经在给家里人添乱了。
“不是不是,你们说要去京市那边竟然就同意了?”嫂子的爹妈脑子不会有病吧?让俩孩子跑这么远,是压根没为孩子考虑过,还是没把他们放在心上?
沈琮光是这么想想都觉得不得劲儿,时年知道还不得气死?
“不是沈叔叔,你误会了,那边也叫我们别去,还说有事就给他们打电话……可我和赵深想来想去不亲自走一趟,根本没办法把这个疙瘩解开……所以才有了这么一出……”宁树埋着头,头一次觉得这么理亏。
“你说那边也不知道你们要过去?”
两个孩子齐刷刷的摇头。
沈琮:“……”这已经不是要不要打的问题了,是什么程度才叫“往死里打”?
他一脸无语的看着两个孩子,手指点过去的时候,指尖都在不停的颤抖,给气的!
“回去以后你们爸妈要打人的话,我不会拦着的,我还会和你爸爸轮流打。你们这两个孩子真是一点都不懂大人的心,万一你们坐火车真要出点什么事,谁能受得了?”
沈琮气得唾沫横飞,手指指着两人的时候,指尖已经怼到了两人的额头,直接就戳红了,不过俩孩子大概也知道自己做了错事,愣是不躲也不避。
做了笔录从派出所出来,沈琮都不稀得和两人说话。
宁树赵深对视一眼,齐齐叹了口气。
*
冯彩容没了活干,整日又在村里晃荡着找活了。
都是熟人,不少人瞧见她还挺奇怪。
“彩容,你不是说大院那家挺好的?怎么说不干就不干了?”
冯彩容有苦说不出,还以为苏瑜会熬不下去,很快转过头来找她,没想到先熬不下去的人是她自己。她从赵家出来,果真出去打听去了,那个老师之所以要去坐牢,确实是因为赵家的原因,具体内情是什么,却怎么都打听不出来了?
想想也是人家公安办事,轮得到他们在里头说三道四吗?这么判自然有这么判的理由。
可也正是因为这种不清不楚,让冯彩容轻易的不敢找到赵家去,对苏瑜也更多了几分忌惮。
“是、是挺好的……我这不是前头,正好有事吗?”冯彩容敷衍的笑笑,“你们有活没有?没活我去别家再问问看。”
“没活……不是,你一个孤老太太能有什么事儿?怎么就错过了这么好的活……”
那人还想追问几句,冯彩容却一句都不想听了。
她脚步迈的飞快,一溜烟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内。
“彩容说的那个话,我怎么不信呢?”
“我也不信……不过人家不肯说就算了,里面肯定有什么不能说的理由。”
冯彩容找了一圈活一无所获,辗转来到了李大友家,她还是想找李大友帮着去赵家说说情,看还有没有能回去的可能性。
要是真能回去,她保准缩着脖子做人,苏瑜叫她往东,她绝对不敢往西。
李大友是见了她就躲了出去,他媳妇是在避无所避,才留在家里跟冯彩容说了一会儿话。
“金玲,你说我不过是多了几句嘴,怎么就忌惮成这样了?苏瑜未免太不容人……我知道你家大友跟她关系好,能不能再帮我说说情,这次我保证不会再犯了……”
冯彩容来的时候也不是空手来的,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把挂面,还有几个橘子罐头,算是花了血本了。
她把东西往桌上一放,非要金玲帮她去赵家说说清。
金玲怎么敢应?之前谁不羡慕她嫁了一个大厨,可现在李大友地位大不如前,她和儿子的生活待遇也比从前差了很多,正是需要仰仗苏瑜的时候,她可听李大友说了,按照苏瑜的方法做的菜大受欢迎,要是能往县城去,也算是更进一步了,到时候想过什么样的日子不能过?
再说之前儿子生病,如果不是苏瑜找了中医的药方,能不能养得住儿子还另说。
苏瑜怎么说都算是他们家的大恩人。
就为了一把挂面和几个橘子罐头,得罪大恩人,这买卖不划算,金玲就算和冯彩容关系再好,也指定不能干。
“婶子,你也知道咱们家的事我说了不算,大友说了才算呢。何况这一次把你介绍给赵家,中途出了这种事,咱们家脸上也不好看,正不知道该怎么跟苏师傅解释,又怎么可能帮你去求情呢?”
金玲想来想去都觉得不靠谱,嘴巴一张拒绝了,且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将对方冷硬的态度看在眼里,冯彩容立马哭诉起来:“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我没活干,最后活活饿死吗?金玲,婶子不会说话你是知道的,之前跟你也有一点小摩擦,但我这心思不坏,真是刀子嘴豆腐心……我想来想去都想不通,怎么自己最后落的一个被人赶出来的下场……”
金玲这个人性格比较柔软,是跟李大友一块儿从村里出来的,她读书少,人也没什么见识,要不然之前也不会轻易被冯彩容拿捏住了。
这会儿看她怎么可怜巴巴的求饶,到底起了几分恻隐之心。
“行了婶子,你也别哭了,回头我再帮你问问我们家大友吧,具体什么情况到时候再通知你?”金玲应了一声,又抱着手里的孩子轻轻点了点。
“哎哎!好!婶子就知道你是个好姑娘,这些东西你们留着吃,我先谢谢你们了。”冯彩容眼睛一抹,脸上哪还有半点泪?生怕金玲反悔,她忙不迭的从屋里退了出去。
金玲哪能要她的东西,冯彩容这人有点碎嘴子,今天拿了她一星半点,明天指定到处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家占了她多大好处呢。
不过人家溜的快,这会儿就是想把东西退回去也不能了。
金玲后知后觉,有些发愁。
才答应过李大友坚决不答应冯婶子任何事,这边却把东西收了。
唉,她这心软的毛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改。
*
苏瑜还不知道,自己刚甩脱的人又被李大友给接手了。
赵时年说孩子们今天中午大概要到,这不,她正领着一串小的在家门口翘首以盼呢!
放在门边的棍子已经从十几根攒到了二十几根,苏瑜手痒,心痒,就等着好好收拾赵深和宁树。
“妈,等会儿哥哥回来了,你能让我们说几句话再打嘛?”赵洋几个今天没上学,被苏瑜特地允许迎接两个哥哥回家,小兄弟两个好久没见,攒了一肚子话要说,他殷切的看着苏瑜,希望妈妈能通融通融。
苏瑜淡淡的笑了一下,眼神轻轻的从儿子们的脸上掠过,“想和两个哥哥叙叙旧?挺好的,挺好的,看来你们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感情都很不错。”
她这么夸了一句,赵洋还有点不好意思。
“宁树、宁树哥也挺好的……妈,你之前不是希望我们好好相处吗?”
“是啊,我没说你们这样不好,等会儿他们回来,你们就在边上看着吧,有什么要叙旧的话,晚点再说。因为我大概要忙一阵了……”
蠢儿子还没搞清楚状况,真以为她说要罚两个大的是说说而已?
苏瑜不由庆幸溪溪已经睡着了,这孩子睡觉沉,雷打不醒。就算她一会儿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也不会把孩子弄醒。
明明妈妈的语气没什么特别,赵洋却觉得心里毛毛的。
不止他一个人有这样的感觉,王成,王强也没好到哪去。
王强算是迟钝了,在某些方面也绝对算不上聪明。但他身上有一种小动物的直觉,知道谁不好惹,就会提前远远避开。就像他每次都恰好踩在苏瑜爆发底线之内一样。
为什么会产生一种叫哥哥们赶紧逃的想法呢?
王强弄不明白,他甚至觉得自己想多了,苏阿姨那么想哥哥们,可能会动动手打手底心,但这绝对是极限了。
还没想清楚,远远的看见沈琮带着两个孩子,慢慢出现在了院门口。
赵深宁树两个出去跑了一圈,身上的衣服破了好几处,就连鞋子也开了口,勉强套在脚上“吧嗒吧嗒”的走过来,好像两条不停张开嘴巴的鱼。
脸上更别说了,脏兮兮的,瞧这照相好几天没洗过脸了。
乍一看两人的模样,说是要饭的都有人信。
赵深经历了严杰的事儿,心里觉得愧疚又害怕,远远的看见苏瑜的身影,眼睛瞬间变得通红:“妈——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能原谅我吗?”
宁树情绪内敛一些,但也忍不住喊了一声:“苏阿姨——我们回来了。”
还不到饭点,在家属院里瞎溜达的人不少,也有忙忙叨叨张罗午饭的,听见动静全都从屋里出来了。
谁不知道老赵家的两个孩子偷偷跑了?就算平时大家有上下牙齿碰到一块的时候,这种时刻都是统一阵线的,全都为赵时年一家子捏一把汗。
冷不丁看见孩子声泪俱下、跌跌撞撞的跑过来,感情充沛的也都跟着红了眼眶。
“小瑜,孩子们回来就好了,也是他们调皮,你领回去好好教,只要以后不再犯就成……”
“是啊,是啊,嫂子,孩子们之前不懂事,现在经历了那一遭瞧着都长大了不少,也算因祸得福了……”
苏瑜对这些话充耳不闻,站在原地远远的给孩子们露了个笑脸。
两个孩子心道妈妈还是关心他们的,就算心里有气,也舍不得对他们发火。
妈妈/苏阿姨真是太好了。
两个孩子眼眶含泪,眼看就要扑过去抱着苏瑜的胳膊。
苏瑜往后退了一步,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棍子,一只手拿一根,咬着牙绷着劲儿,一下又一下使劲往两个孩子的屁股蛋子上抽。
围观的嫂子们都惊呆了,什么时候见过苏瑜发这么大的火,还以为苏瑜不会轻易发脾气呢,没想到不发则已,一来就来个狠的!
“她、她怎么打断一根棍子又换另一根呀,不会想把这些棍子全都打断吧?”
“这、这手法又快又狠,舞起来都能看见残影了,飞毛腿都没这么快,苏瑜别是有什么功夫在身上吧?”
“……以后惹谁都别惹苏瑜,这是个狠起来不要命的。”
赵洋、王成、王强:“……”
好怕怕,但是、但是腿软了,动都动不了怎么办?
苏瑜打完了一波喘口气的空档,扭头问赵洋:“你不是说有什么话要说,想说什么?”
赵洋头摇成了拨浪鼓,异常狗腿:“我没话想跟哥哥说,我只想说妈妈打的好,妈妈打的棒,妈妈最厉害!”
被打成一条死狗的赵深,默默冲弟弟呲了呲牙。
行,你小子,哥哥记住你了。
赵洋:“………”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