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3 章

段景毅回到京城的府邸后首先召见了谢虎。

谢虎见他回京, 很是高兴, 刚要把打探的情况做详尽汇报, 突听段景毅拦住他道：“你去门口吩咐下人把夫人叫来，让她也跟着听听。”

他觉得这次皇上招小婉进宫应该是听了太后的建议, 可能别有用心。

太后经历了两个朝代，对权力斗争谙熟于心，很懂得平衡朝中的各种势力, 比圣上的心思更难猜。

武阳帝登基时只有八岁，随后十年, 朝中大权一直把控在太后手中，直到武阳帝十八岁时太后才交权。

不过武阳帝对太后很依赖, 很多大事都是太后在替他拿主意。

段景毅深知这一点, 所以在太后面前都是慎之又慎。

他觉得太后虽当面对自己褒奖有加, 背地里肯定多有防范，所以这次召小婉进京定是另有算计。

看来小婉要不可避免地卷入到政治斗争中来了, 既然如此，就很有必要让她多了解一些事情。

谢虎应声去了门外, 很快把段景毅的命令吩咐给了可靠的侍卫。

不一会儿小婉来了，等她坐定后, 谢虎才躬身道：“回禀将军和夫人，通过在下这几日的探查, 终于搞清楚了姜骞的底细。十几日前他从凉州返回京城后, 紧接着去了静阳王府, 过了将近半日才出来。”

段景毅沉吟道：“这么说他果真是静阳王派到凉州去给我治病的？”

谢虎顿了顿道：“在下和将军想的一样, 他去静阳王府应该是向静阳王复命去了。”

段景毅点头表示认同，姜骞在回京途中还特意绕道去八角镇见了陶子庚，这就证明了他以前的推断，陶子庚也是静阳王的人，他费尽心机绑架小婉是受了静阳王的指使。

他们生出如此多的事来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得到那个箭尖，而小婉又和箭尖有着密切的联系。

段景毅想到这儿，突然有种不好的预兆，这次小婉进京也可能是静阳王在背后推波助澜的结果。

他深吸一口气，看了谢虎一眼沉声道：“接着往下讲。”

谢虎点点头：“是，将军。这几日我已打探清楚姜骞的底细，他的确是京城的名医，人称姜神医。他在京城开了一家医馆，名叫姜氏医馆，他的出诊费很贵，非寻常百姓能负担得起，所以前来找他看病的人非富即贵。”

段景毅微微点头，关于姜骞是京城名医这一点，静阳王倒是没有骗他。

静阳王心思缜密，想来也不会在这些小事上让他看出破绽。

只是他自己很少在京城住，对这里的情况知之甚少，暂时不认识姜骞这个名医倒也在情理之中。

谢虎接着道：“姜骞还有一位师兄名叫程无介，是宫里的太医。”

段景毅微微一怔，程无介这个名字他还真听说过。

当时他救下薛尚宫后曾从她那里详细了解过宫里的情况，尤其是有关太后的一些事情。太后城府深沉，令他不能不防。

据薛尚宫讲程无介深受太后的器重，一般太后身体抱恙都是程无介在为她诊治，其他太医都很难得太后的信任。

这次太后又以身体有恙为由把小婉招来，难道还想让程无介考验一下小婉的医术不成？

不管怎样，小婉很有可能要面对这个程无介。

没想到姜骞在宫里还有如此深的根基。

小婉坐在旁边认真听着他们的对话，也很快联想到了那个箭尖上，一个主意油然而生。

等姜骞汇报完后，她突然站起身对段景毅道：“夫君，我想去姜骞的医馆看看。”

段景毅愣了一下，随后凝神想了想，这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小婉懂医术，也许真能在姜骞的医馆里发现什么线索呢。

于是道：“也好，不过你第一次来京城，对这里不熟悉，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我陪你一起去吧。”

没想到小婉却摇头道：“京城在天子脚下，很多官员在此有私宅。夫君是名将，万众瞩目，走在街上定会引起他人的注意。小婉来自于乡野，不习惯被人关注，还是我自己前往比较好。”

段景毅担忧的看向她，见她态度坚决，只好道：“那就让谢虎多带几个人陪你去吧。”

小婉在老家时独来独往惯了，不喜欢如此兴师动众，但为了让他放心，只好妥协的点点头。

很快她和柳翠坐着轿子出了大门，谢虎知道小婉不喜招摇，于是令几个侍卫伪装成轿夫，同时他自己和另外一些侍卫乔装打扮成路人暗中随行。

一炷香的时间后，一行人终于到了姜骞的姜氏医馆门口。

这是一座两层楼的木制小楼，外观被染成了稳重的棕红色，飞檐微翘，如同一只大鹏在展翅高飞，店面不算太大，却极显贵气。

医馆门口不断有人进进出出，都是些锦衣玉带的达官贵人，和谢虎的说法一致。

小婉从轿子里下来，让轿夫在一旁等候，她自己则在柳翠的搀扶下进了医馆，不远处保护她的谢虎见状忙和两个侍卫伪装成看病的客人跟了进去。

医馆的厅堂还算宽敞，正对面靠墙的位置是一排装药材的柜子，其它地方依墙摆了三张桌子和几把太师椅。

东边一张桌子旁坐着两个男人。

其中一位三十岁左右，身材微胖，身着长袍，带着瓜皮帽，像是医馆里的大夫。

他正在给另一位衣着华贵，面色蜡黄的病弱男子把脉。

小婉出门前，段景毅已向她描述过姜骞的样子，四十岁左右，身材瘦削，长须长发，和眼前这位大夫的形象相差甚大。

她正犹豫是否走错了地方，正在这时，一个短衣打扮的小伙计跑着迎上来，见小婉年龄不大刚要喊小姐，突见她头发挽成发髻，一副夫人打扮，忙又改口道：“太太这边请。”

小婉抬头看向他，见其面容稚嫩，最多十一二岁，一双澄亮的眼眸里透着一股机灵劲，随口问道：“这里是不是姜氏医馆？”

小伙计见她打扮考究，气质脱俗，不敢怠慢，笑着道：“确是姜氏医馆，夫人是来看病的吧？”

小婉微微点头，随后在他的引领下坐在西边的一张太师椅上，问道：“姜神医可在？”

小伙计立马换了一副歉意的面容，道：“真是不巧，姜神医刚被一位大官请走了，不过没关系，李大夫在呢。”

说着用手指了指东边，小婉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个把脉的微胖男子身上，很快遗憾的摇了摇头。

小伙计见状忙解释道：“太太是第一次来吧，李大夫是姜神医的徒弟，医术在这京城里也是数得着的，太太不妨试试看。”

小婉难言失望道：“罢了，除了姜神医，其他人我都信不过。我这里有一个药方，你照着抓两幅来便可。”

说完从袖筒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小伙计。

小伙计弯腰接过药方，仔细看了一会儿，突然瞪大了眼睛，转头怔怔的看向小婉。

柳翠见状突然冲过去挡在小婉面前，冲小伙计怒斥道：“看什么看，哪来的野小子这般无礼，小心我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小伙计被她这一顿呵斥，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忙陪笑道：“姐姐莫要动怒，小的无意冲撞太太，只是好奇太太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个药方？”

小婉听了令柳翠闪到一旁，反问道：“你认识这个药方？”

这个药方是苦寒草的解药的配方，对这个方子，静缘师太在笔记中有详细的记载。

苦寒草很罕见，一般人根本接触不到，更谈不上懂它的解药了。

不过从静缘师太的笔记中可知，新村曾经有过这种草。

小婉特意把这个药方拿来，本来是想试探一下姜骞，如果他去过新村，对这个药方定会很敏感。

只可惜他不在，没想到却引起了这个小伙计的主意。

难道这孩子也见过这种草？

这孩子年龄不大，懂得倒不少，刚才真是小瞧他了。

小伙计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随即点点头道：“有点面熟，但忘了在哪里见过，请问太太这个药方是治何病的？”

有点面熟？

那就是见过了，看来这里的人的确和新村有关。

小婉眯起眼想了想道：“我在老家时，一位堂兄得了伤寒，后来巧遇一位师太，诊断后开了这副药，我那堂兄只吃了两幅便好了。”

“尼师？”小伙计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能治好太太堂兄的病，想来那位师太定是位高人，太太能否告诉我那位师太的法号？”

小婉道：“告诉你也无妨，她叫静缘师太。”

她边说边认真观察着小伙计的表情变化，直觉告诉她，小伙计如此问可能是有意为之。

小伙计果然眼神一亮，眼珠转了转又问道：“既然太太认识这位师太神医，为何还要来这里？”

小婉叹气道：“师太常年在外游历，很少在一处驻足太久，可惜我后来再未见过她。如果有她在，我又何苦来这里？如今我一位长辈又得了风寒，本想着让姜大夫去瞧一瞧的，既然他不再，那就只好在抓两幅这种药试试了。

小伙计听了突然摆手道：“太太，药不可以乱吃的，想必太太也听说过是药三分毒的道理，据我所知伤寒也有很多种，需要大夫诊断后方可用药。”

小婉似乎被他说服了，假装沉吟道：“你说的也有道理，看来我得请李大夫走一趟了。”

没想到小伙计又摆手道：“李大夫不出外诊的，这是姜神医定下的规矩，目前在医馆坐镇的只有李大夫一人，他如果走了，医馆就得关门。”

小婉故作为难道：“那可如何是好？”

小伙计又偷偷观察了一下小婉，心里合计了一下，突然提议道：“不如这样，我先按这药方给太太抓一副，让病人吃吃试试，如有问题再带着病人过来也不迟。”

小婉叹口气，遗憾道：“只能这样了，就按你说的做吧。”

小伙计听了笑着对小婉道：“那太太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小婉点点头，看着他跑到药柜旁，一样一样的把药取出来，称好，又包扎起来。

他动作娴熟，尤其是对那些药材，不要细瞧就能轻易知道在什么地方，应该是经常干这种活。

小伙计拿着包好的两包药又跑回到小婉面前，小婉示意柳翠接过来，又取了些银子递给他。

最后看了他一眼，装作不经意间问道：“活计也是姜神医的徒弟吗？”

小伙计听了先是怔了一下，随后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太太说笑了，我哪有那福气？我只是姜氏医馆一个跑腿的，顺便给客人配药。因为见得药方多了，便知道了些皮毛。刚才小的说了些不知轻重的话，还望太太不要介意。”

小婉冲小伙计笑笑，站起身和柳翠出了医馆。

她回到家径直来到卧室，命柳翠打开箱子，取出从凉州带来的一包药材，又打开手里的药包，仔细比对起来。

这包药材是他从八角镇的鸿记堂买的。

段景毅听到她回来的消息后，忙放下手里的书也来到了卧室。

此时小婉正认真的研究着手里的药材，丝毫没有觉察到他的到来。

一束灿烂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脸上，把她白皙的皮肤映衬的光滑红润，一双清澈的眸子里波光流转。

唇瓣微启，柳眉弯弯，好一张灵动的俏脸。

段景毅不忍心惊扰她，默默闪到一旁，静静的望着她。

她认真的样子实在太美，让他不经意间沉醉其中。

和她接触时间越长，他对她便越是爱的不能自拔，没想到他一个铮铮铁汉也有对女人如此依恋的时候。

正可谓英雄难过美人关。

一刻钟后，她终于抬起头来，慕然发现段景毅也在，脸上闪出微微惊讶的表情。

段景毅缓过神来，和她默默对视片刻，突然不自觉笑了，瞬间一种美好的感觉游遍全身。

自从他的世界里有了小婉，所有的一切都变得美丽起来。

这就是爱的力量。

片刻后他率先打破了沉默，柔声问道：“婉儿看的如此认真，是不是有何发现？”

小婉点头道：“姜氏医馆的药材和鸿记堂的，无论品质，还是色相，都完全一样，可以肯定是从同一个地方进的货，我猜着都来自新村。”

段景毅听了眼睛一亮，由衷的赞赏道：“婉儿真是厉害，这么快就发现了线索，我这就令谢虎盯紧了姜氏医馆，争取早日搞清他的进货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