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4 章

小婉抬眸扫了一眼程无介, 轻声问道：“程太医, 这些药材你都查验过了吗？”

程无介本来对药材的品质很自信, 但听她如此问，忍不住又紧张起来。

再好的药材也经不住她吹毛求疵, 故意找茬。

这个女人有意与他为难，如果他胆怯了，只能助长了她的嚣张气焰。

他想了想, 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道：“我已认真查验过, 段夫人此话是何意？”

他语气中带着些许的不悦。

小婉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慢慢抬起右手, 轻轻拨动起了里面的每一根药材。

程无介的眼睛随着她纤细的手指紧张的移动着, 生怕她检查出什么问题来。

半刻钟后, 小婉的手停在了一根如针般细小的绿色枝茎旁，慢慢将其拿在手中。

程无介默默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他可以确定小婉开的药方中并无此物，那就只能说明是混在药材中的杂质了。

想到刚才自己还信誓旦旦的说仔细查验过, 心里不免更加紧张。

万一小婉趁机在太后面前参他一本，他只能吃不了兜着走。

只听小婉笑着道：“我并无它意, 这是太后服用的药，不能有丝毫马虎, 所以需经过你我的认真查验后方可过关。我刚才也已验过, 这些药材的确是上品。”

她说完手从药材中拿开。

程无介听了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走过去, 仔细打量了一眼药包，发现里面已经没有了那个绿色枝茎，毫无疑问，是被小婉拿走了。

他并不知那是何物，也不知小婉为何要将它拿走。

他突然意识到，她刚才问自己那句话，不是想要一个答案，而是故意引起自己的注意，好让自己看到这一幕。

这个女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他怀疑的看了小婉一眼，因为有太后在旁，未免生出不必要的事端，并不敢多问。

他不动声色的将药包取走，然后向太后跪请道：“太后，既然段夫人也查验过，那小的就去煎药了。”

太后转头看向小婉，问道：“叶氏如何看？”

小婉急忙跪下道：“臣妾以为这副药没有问题，可以煎了。”

太后听了很是高兴，对程无介道：“既如此，程太医便去煎吧，哀家对这副药寄予厚望，希望你们不会令我失望。”

……

午时小婉在寿康宫用过晚膳，又看着太后将程无介煎好的药服下后才离开皇宫。

谢虎和柳翠早已和轿夫等在了宫外，段景毅临走时吩咐过，一定要确保小婉的安全，所以这几日小婉外出都是他亲自护送。

小婉坐上轿子，轿夫起轿向段府方向走去。

大概走了一刻钟，突然一位中年男子跑上前，冲谢虎躬身道：“谢副将，我家老爷想见段夫人一面，有要事相问。”

谢虎很快认出了此人，程府的管家钟康，他口中的老爷应该是程无介无疑了。

如果是其他不重要的人物，为了小婉的安全，谢虎直接回绝便可，但依程无介如今在宫里的地位，他却不敢这样做。

他想了想道：“你且稍等，我问一下夫人。”

然后走到轿旁隔着轿帘向小婉小声禀告了几句。

小婉似乎早有心里准备，平静道：“程太医既有要事相问，我岂有不见之理？去见他吧。”

谢虎应道：“是，夫人。”

然后吩咐轿夫随钟康前行。

不一会儿，钟康带他们来到了一家叫珠玉茶坊的店铺旁，恭敬的对谢虎道：“谢副将，这间茶坊是我家老爷开的，老爷正在二楼等着夫人。”

谢虎点头，命轿夫落轿，柳翠上前搀扶着小婉下了轿。

钟康道：“夫人请随我来。”

几人一起往店内走去，等到了二楼，钟康指着一间房道：“我家老爷就在里面，因为老爷和夫人谈论的是秘事，旁人不便听到，所以还请二位行个方便，暂时留在门外。”

还未等谢虎说话，小婉便道：“柳翠留在外面，谢副将随我进去。”

钟康见状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把二人让进了屋。

程无介正端坐在一张茶案旁，见小婉进来，忙起身迎接，客气的让座。

然后看了一眼站在小婉旁边威风凛凛的谢虎，想着她带这位保镖过来，定是对自己充满了戒备，但有些话又不好当着谢虎的面讲。

他思索片刻后，解释道：“程某有一事百思不得其解，所以才冒昧派管家请了段夫人过来，但愿没有惊扰到夫人。”

小婉知他话里的意思，莞尔一笑道：“程太医有话请讲，谢副将是自己人，不用避讳。”

程无介拱手道：“那程某就直言不讳了。今日在寿康宫时，段夫人曾经从药包里取走了一样东西，不知段夫人还记否？”

小婉从袖筒里取出那支绿色枝茎放在他面前的案桌上，问道：“程太医说的可是这个？”

程无介拿起来，连声道：“对，对，就是它。”

小婉又接着问道：“程太医可认识这种草？”

程无介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又放在鼻子上闻了闻，最后摇摇头道：“这草很是特别，乍一看和寻常草无异，细看表皮纹理分明，触感坚硬，闻之有寒意。程某从医多年，见过的草药没有千种，也有几百种，但唯独未见过这种东西。段夫人莫非知道这是何物？”

小婉点点头：“这是苦寒草，剧毒之物，凡是误食者，几无生还。”

程无介听了大惊失色，慌忙把枝茎扔到了茶案上，多亏小婉把它捡了出来，否则让太后服下，后果不堪设想。

他怔了半晌，突又将其捡起，盯着看了良久，怀疑道：“这个东西果真如段夫人所说的那般厉害？”

小婉并不就此多做解释，而是道：“这个东西是程太医带来的，如今终于物归原主，叶氏告辞。”

说完站起身往门外走去，等程无介反应过来时，她已带着谢虎出了房门。

程无介从窗户里看着她上了轿子，突然转身喊过钟康道：“把这棵根茎煎了，再在街上抓一只野猫回来，把煎的药水全部灌进野猫的肚子里。”

他要亲自看看这个东西到底有没有那般厉害的毒性。

对于小婉的话，他越想越觉不可信。

他活了四十多岁，连这种草的名字都未听说过，她一个十几岁的女人又怎会知道？

钟康拿着根茎走后，一个时辰后突然惊慌失措的跑了进来，对程无介道：“老爷，不好了，那只喝了药水的野猫浑身抽搐，似是感染了风寒，恐命不久矣。”

程无介惊得站起身：“带我去看看。”

钟康忙道：“老爷请随我来。”

说完将他带去了后院的一间空房里，只见一直肥硕的狸猫正缩成团，浑身战栗的躺在地上，身上还散发着一股股寒意，似乎身体里藏着一个巨大的冰窖一般。

程无介吓了一跳，忙问道：“这只狸猫刚抓来时身体状况如何？”

钟康道：“健壮的很，我和两个家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它抓住。但让它喝了那汤药后，连半个时辰都未到就成了这样。老爷，那药是不是有剧毒？”

程无介顾不上回答他，口中喃喃道：“苦寒草，叶氏没说错，这个东西的确叫苦寒草。”

“老爷，你看该如何处理这只狸猫？要不要把它丢出去，或者找个地方埋了？”钟康觉得把它留在这里太晦气，于是提议道。

程无介摆手制止道：“先不用，我开一副祛风寒的药，你拿去煎了，让它服下，看看能不能将它救活。”

他说完回到了楼上的茶房里。

钟康取来笔墨纸砚，很快一副药方开好了。钟康按方取药后，拿着药材去了煎药房，按程无介的吩咐将药煎了，并给狸猫服下。

酉时左右，钟康去楼上向程无介禀报，野猫的症状有所减轻，身上的寒气也没那么重了。

程无介心里大喜，看来叶氏说的也不全对，她想故意夸大苦寒草的症状吓唬自己，这个女人果真心思叵测。

但到了戌时，钟康又来报，药效过后，狸猫缓解的症状也跟着消失，身上的寒气又回到了以前。

程无介皱起眉头，令他接着按方煎药，并将药量加到一倍大，煎好后继续给狸猫灌下去。

亥时左右狸猫的症状有所减轻，但到了子时又开始加重。

程无介不甘心就这样放弃，于是调整了药方，令钟康煎药，继续给狸猫灌服，并加大了药量。

就这样又反复折腾了几次，狸猫的症状时好时坏，不断反复。

到寅时，程无介实在熬不住了，于是吩咐钟康继续盯着野猫，他自己则爬到床上小憩了一会儿。

一个时辰后，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就见钟康慌慌张张跑了进来，禀告道：“老爷，不好了，那只狸猫死了。”

“死了？”程无介猛地坐起身，他已尽了全力，但仍然没有挽回野猫的性命，片刻后不可思议道，“叶氏说的没错，苦寒草果真是剧毒，无药可救。”

这个结论令他忍不住冷汗涔涔。

如果当时叶氏没有偷偷收起这根草，而是禀告了太后，他如今已经在地狱伺候阎王了。

这样一想，他浑身都开始战栗不止。

钟康见状惊慌道：“老爷，你没事吧？”

半晌后，程无介才恢复了平静，对钟康道：“如今是什么时辰了？”

“老爷，马上就到辰时。”钟康道。

“辰……辰时，快……快扶我起来，令轿夫备轿，我要去宫里。”程无介焦急道。

昨日太后服了他煎的药，按规矩他和小婉今日都要去问候情况的。如果去晚了，太后怪罪下来，他可担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