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8 章

回段府的路上, 小婉一直在思考程无介的话。

二十年前, 和他一起进宫的有二十人，却有十九人做了鬼。

他虽未细说其中缘由, 但可以推测这些人大多做了宫里主子们斗争的牺牲品。

就拿太后来说，她从贵人爬到如今这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这一路走来, 必定是踩着无数人的尸体艰难而上，其中就有英年早逝的公孙影。

她想到了药材中的苦寒草, 那颗苦寒草也许是专门针对太后而来的，他们想通过自己和程无介的手杀死太后。

再往深处想，如果太后死了，她和程无介必定被追责，段景毅也会受到牵连，甚至段家十几口人都会断送在自己手中。

细思极恐！

宫里的生活果真是动心怵目, 稍有差池便会大祸临头，也难怪程无介会被吓成这样。

由此也可以探知小流背后那个团伙的险恶用心。

小婉想着想着不自觉惊出了一身冷汗，冷静下来后又想到了前世惨死的遭遇。

今生燕宁郡主同样钟情于段景毅, 为了得到他，骄傲任性的燕宁郡主定会对自己再下毒手。

如自己什么都不做, 只把希望寄托在段景毅身上, 难免不是死路一条。

既然坐以待毙也是死, 何不排除万难勇敢向前, 也许真能杀出一条血路, 博得云开雾散, 晴空万里呢。

……

程无介离开姜氏医馆后, 姜骞便给小流放了假，让他回去养伤，并为明日寻药材做准备。

小流一瘸一拐的回到自己租住的简陋民房里，跳向木板床，美美的睡了一大觉。

晚上他正捂着干瘪的肚皮思讨该从何处弄点吃的，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

他一听声音便知来人是阿根，忙过去把门打开，迅速将他拉进屋，又警觉的观察了一下门外，见没有动静，才又将门牢牢的扣上。

阿根小声道：“你放心，我已经甩掉了大门口的监视，不会有人知道我来过。”

小流却无所谓道：“我才不担心他们发现呢。”

阿根一头雾水道：“既如此，那你为何还如此谨慎？”

小流得意道：“这叫欲盖弥彰，和你说了你也不懂。还是说些你能听懂的吧，我一天都没吃东西，现今已饿的前心贴后背，你有没有给我带吃的过来？”

阿根嗯了一声，忙从怀里掏出几个包子递给他：“这是刚买的肉包子，还热乎呢。”

小流高兴的接过来，咬了一口道：“真香，阿根哥，没想到你这个哑巴还这般体贴，师父派你来协助我是最英明的决断。”

阿根默不作声的站在一旁，一直等他吃完才道：“小流，今日程无介为难你了吗？”

小流抹了抹嘴道：“还好，只打了两板，我这屁股还能受的住。哼，我早知他有求于我，并不会把我如何，所以才敢和他软磨硬扛。”

说完跑向床边的灶台，从里面掏出一包药材，又道：“他让我明日回师父那里去取药材，师父早料到他有这一手，上次已经提前让我带来了，何须再跑一趟？师父还说这些药材卖的钱可以取出十分之一归咱们在京城使用。这次咱俩要发财了，程无介答应卖给我一百六十两银子。有了这些银子作保障，咱们便可以在京城大有作为。”

阿根听了也很高兴，想了想问道：“还需我做何事？”

小流把药材扔到床上，一本正经道：“暂时没有新任务，需要你时我自会通知你。”

阿根犹豫了一下道：“即无事可做，那我先走了。你……你要注意安全，不然我没法向公子交代。”

小流笑着拍拍他的后背道：“阿根哥，请放心，我已有对策，他们还动不了我分毫，这一百六十两银子我志在必得。”

……

第二日，小流卯时左右便拿着药材到了姜氏医馆。

他平时都是这个时辰来医馆上班，在医馆的伙计中他是最勤快的，总是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做事尽心尽力，不辞劳苦，所以才深得姜骞的喜欢。

他刚到医馆门口，就见姜骞和程无介也坐着轿子到了。

程无介由于惦记着药材的事，今日醒的比往常都早，想了想干脆去姜骞府上找他，两人这才一同来到了医馆。

两人害怕小流爽约，正打算去他的住处催促他出发，巧的是竟在这里遇到了他。

小流见到二人，不等他们问话，便先跑去问好。

姜骞道：“如果准备好了，就快出发吧，要快去快回，不要让程大人惦记。”

小流举起手中的包袱道：“老板，程大人，不用麻烦了，药材都在这里，大人想要现在便可以拿走。”

程无介先是一愣，随后大喜，忙命随行管家取过包袱，打开认真查看起来。

没错，里面的确是他想要的药材，品质和上次一样，无可挑剔。

还有半个多时辰便会到辰时，现在将药材拿去寿康宫还来得及。

他顾不上多想，刚要转身上轿，却被小流喊住了：“大人，那一百五十两银子……”

程无介停下脚步，这才意识到还未给他承诺的银两。

他眯眼打量了一下小流。心想这小子果然还是嫩了些，先把药材交出来，才想起要银子。自己若狠心些，完全可以不理他，让他吃个哑巴亏。

关键昨日承诺的字据也只是空口一说，并未落到实处，他现在可谓哑巴吃黄连有口难言。

姜骞见师兄有些犹豫，很快猜到了他的想法，刚要开口训斥小流几句，就见程无介拦住他，对小流道：“先进屋，我有话问你。”

他是有身份的人，即使想毁约也要有理有据，不然会辱没了自己的名声。

很快几人进了医馆，来到了二楼的堂屋，程无介和姜骞坐下。

程无介看向站在一旁的小流道：“我且问你，你这药材是从哪里弄来的？”

他昨晚派人监视了小流一晚上，知他并未出过住处，所以料定这药材绝非来自于他师父的药园。

他昨日承诺的那一百五十两银子仅限于他师父处的药材，其它地方的药材均不在此之列。只要小流说出药材的出处，他便可以借机压低价钱。

只听小流道：“这是我师父昨晚派人送来的。”

他刚说完，就听姜骞大声斥责道：“你撒谎，你师父远在深山里，怎知你需要这些药材？难道他有顺风耳不成？即使他有顺风耳也不可能这么快送过来。”

小流忙解释道：“送药材的人说，上次我去取药时，师父听了我的介绍，觉得程大人为人慷慨，做事磊落，想着日后应该还会需要这些药材，于是便让人提前送来了。”

程无介冷笑道：“你师父倒是料事如神，他怎知我还需要同种药材？”

小流道：“师父懂医理，看过大人开的药方后，立刻猜到这是治疗肾虚寒的方子。如果病人想清除疾患，上次带来的那些并不够，需根据病情轻重再服用2-4副药方可。”

他的话竟和叶氏说的如出一辙，程无介当即有些傻眼，看来小流这个师父的确是不寻常之辈。

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思索片刻，又怀疑道：“你师父即料到了，为何不让你上次一并带来，偏偏又派人专门送一趟？”

小流道：“从师父的药园到京城，路途艰险，还时常有贼人和豺狼出没。师父害怕我拿太多药材不安全，于是便没让我带太多。事实的确如师父所料，上次我摔了一跤，药材里混进了些东西，差点害了大人。好在大人仁慈，只让小流挨了两板。有了这次教训，以后小流再也不敢独自去取药材了。”

程无介听了皱起眉头，这小子倒是挺记仇，竟还对昨日挨板子的事念念不忘。他若因此不再去取药材，岂不断了自己的后路？

想到这里，神色严肃道：“打你板子是让你长记性，药材是入口的东西，岂能草率置之？你犯不着将这件事小题大做，你师父的药材终归是要卖的，不然他想喝西北风吗？”

小流弯腰道：“大人所说极是，师父倒是说了，如果大人愿意，他可以长期供应药材。”

姜骞在旁冷笑道：“你师父倒是不傻，这个价格他打着灯笼都难找，我看他是把程大人当成摇钱树了吧。”

小流忙道：“我师父说了，如果程大人需要，以后价格可以便宜些，按现价的五折卖给大人。”

姜骞指着他怒斥道：“你还在为他狡辩，即使五折也比市场价高出许多，逐利小人而已，何必把自己伪装成高人雅士。”

小流吓得低下头怯声道：“老板，小的错了，我这就回去告诉送药材的人，就说大人不想再买我师父的药材了。”

他转过身慢慢往门口走去，见程无介和姜骞并不拦他，突然又回过头来，指着程无介面前的那包药材道：“程大人，这包药材我要一并带走。”

程无介伸出手，下意识抓紧了那包药材，这是太后急用的东西，可谓他的命根子，怎能让小流带走？

不只这包，小流师父药园里的其它药材他也要。

虽然昨日已敲打过叶氏，但她会不会听自己的，他却没有丝毫把握。

万一以后她一意孤行，再给太后开出什么药来，找药材的事还得落在自己身上，到那时少不了靠小流救火。

一个小孩子而已，何必和他置气，不如来的痛快些。

他咬咬牙，目光坚定道：“这包药材我留下了，至于你师父的其它药材，以后也定会有用的着的时候，到时我自会找你。”

小流为难道：“可是程大人，银子的事……”

程无介扭头吩咐身边的管家钟康道：“取一百五十两银子给他。”

顿了顿又道：“再加十两小费。”

这些都是他昨日许诺给小流的，衡量利害，这些银两算什么，万一惹恼了小流，他以后不再和自己配合，那才是最要命的。

钟康取了一百六十两银子递给小流，小流接过银子，千恩万谢的走了。

等小流出门后，姜骞不解道：“师兄，我觉得他身上的疑点很多。师兄让他回去取药材，偏偏这时候他师父便派人把药材送来了，这也太巧合。如此轻易的把这么多银子给他，是不是太便宜他了？”

程无介道：“昨晚我一直在派人监视他，的确有个男人去了他那里。可惜那人的轻功太好，我的手下没有跟上，让他溜了。如今形势紧迫，为了得到这些好药材，我除了依靠小流已别无它法。”

姜骞见他言语表情中多有无奈，又想起这几日他为了找药材可谓心力憔悴，于是不解道：“师兄，师弟有一事不明，我以往从未见师兄为药材的事大费周章过，这次为何突然要求这般严格起来了，是不是宫里发生了何事？”

程无介叹口气。既然他问起，也不想再瞒他。经历了如此多的事，看待一些事情也淡然了许多。即使再小心，该来的还是要来。

他悠悠道：“还不是因为那个叶小婉。太后的那个药方是她开的，我只是按方找药。没想到她对药材的品质要求如此之高，御药房的药材统统入不了她的法眼。如果不是小流帮我解了燃眉之急，我也许早没命了。”

“叶小婉？师兄说的是段景毅的夫人吗？”姜骞惊讶道。

程无介没好气道：“除了她还能有谁？没想到她年龄不大，胆子却不小。她自己不怕死也就罢了，偏偏要拉上我陪葬。”

姜骞暗自吃惊。他知叶氏懂医术，一个月前段景毅的肩伤就是她诊治的，就因为如此才害的他无功而返。

万万没想到，她如今竟然给太后治起了病。这个女人能够得到太后的重视，想来她的确有不同凡响的地方。

程无介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忍不住问道：“听师弟的意思似乎是认识这位叶氏？”

姜骞道：“不瞒师兄，我的确听说过这位叶氏。两个月前我曾出门为静阳王办事，就是因为她才白跑一趟。那件事令我在静阳王面前很失面子，如今这个女人又来祸害师兄，着实难忍。不过师兄也不用太沮丧，我这就把此事禀告给静阳王，相信静阳王自有办法对付她。”

程无介怀疑道：“静阳王胸怀大志，会愿意在一个弱女子身上下功夫？”

姜骞道：“师兄有所不知，静阳王的女儿燕宁郡主钟情于段景毅。静阳王见段景毅英勇善战，是个人才，也有意拉拢他。如果不是叶氏这个障碍，欧阳和段家早就合为了一家。”

程无介整日伺候在太后身边，关于燕宁郡主和段景毅的事又怎会不知，只是他故意装聋作哑罢了。

静阳王如今在朝堂上的地位无人能及，以往他为了不引起太后的怀疑才有意疏远这些权贵。

没想到自己这个师弟倒是很识时务，早早攀上了这颗大树。

如果放在以前，他定会避嫌，远离这些是非，但如今不同了，叶氏让他感觉到了深深的威胁。

他想了想道：“如此说来，拿师弟就去试一下吧。叶氏如此做事如此鲁莽，我真担心自己早晚死在她手里。”

姜骞胸有成竹道：“师兄请放心。我这就去见静阳王，将她的事详细禀报。哼，这个女人上次坏我大事，令我狼狈而归，我至今如鲠在喉。如今又想害师兄，必让她尝些苦头才解恨。我看这次她是死到临头了。到时咱哥俩一定好好庆祝一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