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8 章

快到寅时, 曼娘安顿好馨儿后, 又拿着一束郁金香轻手轻脚的回到了小婉的书房。

她知道小姐喜欢花草, 因此便让出去采买的刘妈顺便买了一束回来。

此时小婉正捧着一本书斜靠在贵妃榻上看的出神, 丝毫没有留意她进来。

曼娘也没去打扰，只是小心翼翼的把郁金香插到了一旁的花瓶里。

转身要离去时，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见小婉一双秀眉微微蹙起，似乎心头有什么烦恼，不自觉又停下了脚步。

这些日子, 小姐每日上午去宫里, 下午便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看书想事情。

整日心事重重，郁郁寡欢，看得她很是心疼。

她是看着小姐长大的。小姐从小聪明伶俐，活泼可爱。长大后学了医术，救死扶伤, 不计回报，深得家乡人爱戴，可谓人见人爱。

但自从出阁后便像变了一个人。

姑爷的强势, 婆婆的霸道，以及柳姨娘的居心叵测曾让她饱受折磨。

好在姑爷及时调整了态度，从强势到温柔, 进而对她宠爱有加, 小姐的脸上才终于又露出了笑容。

但这种好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 小姐便奉皇命随姑爷来了京城。

之后姑爷去了北方战场, 留小姐独自应付宫里那些纷繁复杂的事。

小姐本是无忧无虑、不谙世事之人，如今在她脸上却再也看不到以前的天真烂漫。

这样下去早晚会憋出病来，今日天气不错，不如拉她出去散散心。

曼娘想到这里，忍不住轻声唤了一声：“小姐。”

小婉慢慢抬起头，目光落在正对着的花瓶上，蹙起的双眉慢慢舒展开来，嘴角微微翘起，略带惊喜道：“好漂亮的郁金香，曼娘是从哪里弄来的？”

曼娘忙道：“是奴婢让刘妈从市场上买回来的，奴婢听刘妈说城南有几十亩的郁金香园，如今开的正盛，很多人过去赏花呢，小姐何不也去看看？”

小婉眼睛一亮，城南竟然有一片郁金香园，她竟毫不知晓。

自从来京后，整日忙着应付太后和皇上，根本无暇顾及其它。

她放下手里的书，从榻上坐起，走向窗边，轻轻推开一扇窗户。

一股花的清香扑面而来，灿烂的阳光洒在窗外的石榴树上，此时的石榴花开的正盛，一朵朵相互簇拥着，像一团燃烧的小火球。

小婉有些感慨，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百花争艳的季节，自己却还浑然不知。

“小姐，听说那些郁金香已经开了七八天，最多再有两三天就该败了。”曼娘接着道。

小婉有些心动，今年若错过，或许以后再没了机会。

人生苦短，当及时行乐，也算对得起此生。

“听曼娘的，让轿夫备轿，去城南赏花。”她点头道。

曼娘见她终于答应了，高兴的应道：“好的小姐，我这就去通知轿夫。”

半刻钟后曼娘进来回道：“小姐，已经准备好了，轿夫在院子里等着呢。”

小婉来到院子里后，发现轿子旁还站着谢虎和两个侍卫。

“谢副将不用随行，只我和曼娘去便好。我们只是随意走走，用不了多久便会返回。” 小婉边走向轿子边道。

谢虎躬身道：“夫人，将军临行前曾经嘱咐过小的。若夫人外出必须不离左右，小的也是奉命行事，还望夫人理解。”

小婉听了又蹙起眉头，段景毅如此做，分明是想将自己时刻置于他的监视之下。

她还想偷偷去见封律齐呢，这种情况下，又如何能成行？

事情变得越来越棘手，不但要对付太后和皇上，如今又多了一个谢虎，真是麻烦。

她懒得再说什么，径直上了轿子，对轿夫喊道：“起轿。”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城南走去。

谢虎和两个侍卫分列小婉的轿子两旁护卫，曼娘乘坐另一顶轿子走在前面。

行至半路时，警觉的谢虎突然放慢脚步，竖起耳朵听了听，然后对其中一个侍卫使了个眼色。

侍卫会意，疾走几步，拐向了旁边的一条岔路。

一刻多钟后，那个侍卫又绕回到了轿子旁，并在谢虎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谢虎点头，对着小婉的轿子压低声音道：“小姐，刚才后面有人跟踪，我已派侍卫打探过，是程府的管家钟康。”

小婉吃了一惊，将轿帘撩起一条缝，低声问道：“他现在何处？”

谢虎道：“跟踪了一段便离开了。”

小婉很是诧异，她和程无介虽然前段时间有过一些不愉快，但那些乌云最后都随着太后病情的好转烟消云散。

如今自己和他井水不犯河水，他没有理由这样做啊。

“谢副将莫要紧张，也许钟康只是路过，并非要跟踪我。”小婉平静道。

谢虎却坚定道：“小的判断不会有错，夫人的轿子刚出府，钟康便开始跟踪了。只是那时小的还不敢肯定是他，刚才派侍卫打探过之后才确定的。”

小婉很是不解，低声问道：“谢副将以为他为何要这样做？”

谢虎道：“小的也不知，总之夫人小心一些便是。”

小婉点点头，他说的没错，如今形势下，谁都不可信，谁都不能不妨。为防不测，还是小心为妙。

又过了一刻多钟，轿子来到了城南的郁金香园。

来赏花的人很多，大都锦衣华服，看起来像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太太，或一些风雅之士。

人虽多，但井然有序，仔细看原来是有士兵在周围维持秩序。

小婉在柳翠和曼娘的搀扶下从轿子里下来，沿着花海中的羊肠小路悠闲的漫步前行。

这个园子很大，一眼望不到头。郁金香的种类也很多，红的、黄的、紫的、橙的、还有白的。

各色花争奇斗艳，金色高贵灿烂，红色热烈耀眼，粉色柔媚娇艳，白色清纯高雅。

全都整齐排列，姿态各异，形象万千，美不胜收。

小婉置身于婀娜多姿的花海之中，顿感心旷神怡，心中的忧虑也被暂且抛掷脑后。

“这不是段夫人吗？竟在这里碰到了。”小婉正沉醉其中时，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她微微一愣，扭过头去，就见程无介正站在她身后，一脸惊异的看着她。

刚才他的管家跟踪自己，现在又在这里碰到他，似乎不是巧合那么简单。

小婉想到这里，不动声色道：“程太医也来赏花，真是巧了。”

“果真是段夫人，程某还在为刚才的鲁莽后悔呢，万一认错人就太难为情了。”程无介略带紧张的搓搓手道。

小婉冲他笑笑：“程太医眼力不错，一眼便认出了叶氏。没想到你竟也有此雅兴，过来赏花了？”

在她的印象中，程无介教条自闭，怎么看都不像有赏花情调之人。

“程某并非对花感兴趣，程某感兴趣的是郁金香的根茎。段夫人深谙药理，想必也知道郁金香根其实是一种草药，而且对脏躁病有奇效。” 程无介一本正经道。

“这个叶氏知晓，这一片园子很大，程太医定会有很多收获。”小婉的目光扫向偌大的郁金香园，不紧不慢道。

程无介点点头，突然又热心的介绍道：“段夫人可能还不知晓，这里是皇家园林，装点宫里的郁金香全都来自此处。皇上体恤民众，每年花开之时，都会让百姓来参观，但是不许随意采摘，所以才有这么多士兵在看守。不过百姓可以在这里买花，价格比市场上要便宜一些，这是两年前皇上想到的一个补充银库的法子。”

小婉听完暗暗佩服，皇上竟还有这种赚钱的头脑，实在没想到。

她抬头远眺，前方确实有很多人正在从士兵手里买花。从穿着打扮看，应是一些达官贵人家的下人。

如今朝廷银库空虚，但王公贵族却富得流油。

皆因这些人总是想方设法克扣税款中饱私囊，下面的大小官吏纷纷效仿，贪污腐败比比皆是。

羊毛出在羊身上，皇上从这些人手里收不上税款，定是不得已才想出了这种创收的方法。

小婉有点替皇上悲哀，他虽有才，但孤掌难鸣，气候将尽，最终难逃被覆灭的命运。

“程太医这样一说，叶氏便明白了，谢谢程太医。”小婉故作感激道。

程无介又接着道：“不瞒段夫人，如今这片园子的总管便是在下。程某已看出夫人确实是爱花之人，因此刚刚吩咐手下挑着好的打包了一些，算是在下送给段夫人的。”

“这如何使得，一会儿我让下人把银子付了。”小婉推辞道。

“段夫人这样说就见外了，几束不值钱的郁金香而已。前几日若不是段夫人帮忙，程某可能早成了刀下鬼。”程无介一脸严肃道。

小婉见状不好再推辞：“程太医既如此说，那叶氏就收下了。”

程无介听了，脸上露出笑容，顿了顿，又道：“这里离程某的茶楼不远，恰好我前几日刚得了一些好茶，段夫人能否赏光过去品尝一下？”

小婉听闻很快提高了警惕，他刚才派管家跟踪自己，如今又请自己过去喝茶，他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程无介见她有些犹豫，忙解释道：“实话和段夫人说吧，其实程某是有话想对夫人说。”

小婉见他样子迫切，故意漫不经心道：“程太医有话在此处说便是，不必非要去你的茶楼。”

程无介面露难色：“程某说的都是一些要紧事，这里人多嘴杂，实在不方便。”

“要紧事？”小婉疑惑的看着他，似乎还是下不定决心。

程无介有些急了，悄悄把头凑过来道：“是关于姜氏医馆那个伙计小流的一些事，我想夫人应该感兴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