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3 章

第二日, 敬尚宫和往常一样来到段府, 曼娘忙出门迎接, 见到她一脸愁容道：“我家小姐病了。昨晚咳嗽不止，折腾了一宿, 今早喝完药刚睡下。恐怕去不了宫里了, 不好意思, 让尚宫白跑一趟。”

敬尚宫吃惊的看向她, 见她面容憔悴, 眼圈发黑，像是一晚上没睡，忙问道：“段夫人得的何病？”

曼娘叹口气：“小姐说浑身酸痛, 还只喊冷, 高烧了一晚都不退，看样子像是感染了风寒。”

敬尚宫皱起眉头，心想叶氏这病来的也太突然，自己既然来了, 总得探个究竟再回去，不然没法向太后交代。

她思索片刻后道：“曼娘头前带路, 我去看看段夫人。”

曼娘为难道：“夫人感染的应是病毒性风寒，万一传染给尚宫……”

敬尚宫听了不自觉停下脚步。

她是太后的近身伺候尚宫，万一感染了风寒病毒, 再传染给太后, 后果不堪设想。更何况太后大病初愈, 身子还很娇弱。

“这样吧, 让段夫人好好养病，我先回去禀告太后，之后再做定夺。”敬尚宫犹豫片刻后道。

“谢谢尚宫。”曼娘忙道。

……

敬尚宫回到寿康宫，很快将此事禀告了太后，太后听闻怀疑道：“叶氏昨日还好好的，怎今日就病了？敬尚宫，你可亲自看过她？”

敬尚宫道：“奴婢本来想去看的，但段府的曼娘说段夫人得的是病毒性风寒，奴婢害怕不小心将病毒带回来，再传染给太后，因此就没有去。”

太后一听病毒二字立马提高了警惕，忙道：“你想的很周到，哀家这身子刚刚好些，确实要离这些病毒远一点。”

转念一想，又觉这事很蹊跷，若叶氏真病了还好，万一是装病，岂不说明她对自己有了二心？

所以必须搞清楚这一点。

她顿了顿又道：“但叶氏是哀家的义女，她得了病哀家不能不闻不问，总得派人去看看才好。敬尚宫，你去把程太医叫来见我。”

这些太医里她最信得过的便是程无介，他医术高明，应该能看出叶氏得的何病，而且还可以帮她诊治。

最为关键的是，因为前段时间找药材的事，他和叶氏闹得有些不太愉快。

正因为如此两人才不会串通起来骗自己，所以他是最合适的探望叶氏的人选。

敬尚宫答应了一声去了。

一刻多钟后，程太医小跑着来了，跪下道：“程无介拜见太后。”

太后道：“程太医总算来了，哀家找你有些急事。听说叶氏昨晚感染了风寒，情况有些严重。”

“段夫人病了？”程无介故作惊讶道。

从昨晚开始他一直在惦念着这件事，中途曾派管家钟康偷偷到段府门前打探过几次。但段府把守森严，钟康不敢靠近，最后都是无功而返。

今日终于从太后口中得到了确切消息，他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他是在替静阳王做事，容不得一丝马虎。

太后叹气道：“哀家觉得也很突然，昨日还很精神的一个人，今日却病的起不来床了。我找你来是想让你替哀家到段府探视她，顺便好好为她诊治一番。叶氏如今是哀家的义女，不同以往，身子金贵，太医院的药材不管有多贵重，尽管拿去用，只要能治好她的病就好。”

程无介道：“小的知道了，这就去段府看望段夫人。太后请放心，小的定会竭尽全力救治段夫人。”

太后点点头，顿了顿又嘱咐道：“叮嘱叶氏要好好养病，不用惦记哀家，等病好了再来陪哀家也不迟。你还要将叶氏的情况做详细记录，比如病因、病情、都吃过何药，回来后呈给哀家看。”

程无介道：“小的都记住了。”

……

半个多时辰后，程无介坐着轿子来到了段府。

曼娘出门迎接，程无介一看见她便焦急的问道：“夫人病的如何了？”

曼娘眼圈泛红，似乎是刚刚哭过，哽咽着声音道：“不太好，折腾了一宿，天亮了才好不容易睡下。程太医请屋里坐吧。”

程无介见状，装出一副心痛的样子，无奈的摇摇头，随她往府里走去。

经过前院时很快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草药的味道，两个婆子正在院子里熬药，几个丫鬟不停的在前院后院穿梭往来，个个脸色沉重，空气中漂浮着一种压抑的气氛。

程无介很快随曼娘来到了后院的厅堂，坐定后问道：“段夫人都吃了些什么药？是何人开的？”

曼娘道：“是小姐自己开的，药方在这里。”

说完从袖筒里取出一张纸递给他。

程无介接过，仔细看了起来，上面大都是一些治疗风寒的特效药，另外还有一些解毒药。

他看完将药方放到一边，问道：“段夫人吃了这副药后，情况是否有好转？”

曼娘摇摇头：“没有好太多，又加了三次退烧药后，高烧才勉强退了些。”

说到这里，忍不住又啜泣起来：“程太医，我家小姐不会有事吧？昨晚小姐迷迷糊糊中一直在喊姑爷的名字，我想她定是想姑爷了。可是姑爷远在北方打仗，也不能回来看她。”

程无介见她哭的伤心，想劝几句，但又不知说什么好。

正在这时，柳翠突然跑了进来，冲曼娘道：“曼娘，小姐醒了，问是不是宫里来人了？”

程无介忙站起身：“带我去看看小姐。”

柳翠点头，带着她去了小婉的卧房。

屋里的中药味比前院还要浓烈很多。

他顺着曼娘的指点看向北侧，只见小婉正一身素衣躺在病榻上，青丝如瀑布般自然散落在香枕上，脸色惨白，眼睛微闭，唇角弧度优美，但却无一丝血色，额头还不断有细碎的汗珠溢出。

确是受了一夜病痛折磨的样子。

但美人就是美人，即使病了也这般娇艳动人。

“可惜了，自古红颜多薄命，要怪就怪你自己命不好吧。”程无介心里叹息道。

小婉听到动静，慢慢睁开眼，见是程无介，微微一愣，随后道：“原来是程太医。柳翠，扶我起来。”

柳翠走过去，轻轻扶住她的后背，帮她慢慢坐起身，又为她披了一件真丝小袄。

程无介上前一步道：“太后知道段夫人病了，特意让我过来看看。段夫人感觉好些了吗？”

小婉手捂胸口，喘息了一会儿后才道：“谢谢……太后惦念，也谢谢……程太医过来看我，叶氏的病……恐怕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不能进宫陪太后，叶氏心里甚是不安。”

程无介忙道：“太后说了，让段夫人好生养病，不用惦记宫里的事，等病好了再去陪她也不迟。”

小婉听了感激道：“替我谢谢太后。太后的厚爱，叶氏已牢记于心。今生若无机会，来生必相报。”

她声音虚弱，眼神中充满了无奈和绝望。

看的程无介心里有些酸楚，忙劝道：“段夫人莫要悲观，你的病定能治好，太后已令程某遍寻天下好药为夫人治病，程某定当竭尽全力。”

小婉摇摇头：“叶氏也是医生，对自己的病心知肚明，我的病没有药可以治。程太医不用费力气了，还是省些好药救治他人吧。”

她话刚说完，在一旁伺候的曼娘和柳翠都偷偷抹起了眼泪，房间里的气氛瞬间被哀伤所笼罩。

“夫人只是得了风寒，并非绝症，为何……为何要如此说？”程无介的喉结不自觉动了几下，心情复杂道。

小婉听了长叹一声，转头对旁边的曼娘和柳翠道：“你们两个先出去，我想和程太医单独说几句话。”

曼娘上前帮她掖了掖被角，然后拉着柳翠出了房间。

程无介疑惑的看向小婉道：“段夫人有话请讲，程某洗耳恭听。”

小婉停顿片刻，问道：“程太医知我得的是何病吗？”

程无介道：“程某刚才已经问过曼娘了，她说段夫人得的是风寒。刚才程某仔细观察了夫人的样子，怕冷畏寒，虚弱无力，确像风寒的症状。夫人如此问，莫非还另有隐情？”

小婉苦笑道：“如果是风寒就好了，叶氏也无需这般悲观。我是中了苦寒草的毒，这草的毒性很烈，如果不是叶氏懂些药理，也许此时已被阎王叫了去。”

“苦寒草？段夫人不是在开玩笑吧，你怎会中这种毒？”程无介佯装大惊失色道。

小婉慢慢转过头，将目光扫向他，冷冷道：“程太医真不知我是如何中毒的？”

程无介吓得后退一步，声音颤抖道：“段……段夫人这话是何意？我……我又如何知道你是如何中毒的？”

小婉收回目光，淡淡道：“我昨日从程太医的茶坊出来，一个时辰后便犯了病。我刚开始也以为是感染了风寒，于是便为自己开了一副药，但吃下去后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愈发加重了。这时我才怀疑到了苦寒草上面。”

她说到这里，停下用力咳嗽了几声，脸色更加苍白。

程无介忙端起桌上的一杯水递给她，关切道：“段夫人身体要紧，不要想太多。”

小婉从他手里接过水杯，喝了几口，终于止住了咳嗽，大口喘了几口粗气，又接着道：“我和程太医无冤无仇，程太医如此做定是不得已而为之。”

程无介听闻，手里的茶杯差点掉在地上，惊慌道：“段夫人此话何意？难道你怀疑是我在下毒害你。若不是几日前你对我说起苦寒草，程某根本不认识这种东西。而且程某拿走的那根苦寒草已经进了一只野猫的肚子里。夫人如若不信，可以去问我的管家钟康。正是因为那只野猫死的凄惨，程某才知这种草的毒性之烈，又怎会拿它来害夫人？”

小婉冷冷道：“陈太医不要解释了，我昨日下午除了喝过程太医的茶，其余没吃过任何东西。你让我喝的根本不是神仙茶，而是催命茶。”

“你……你血口喷人，那茶我也喝了，为何至今还好好的？分明是你自己不想活了，想拉我做垫背。你的病程某治不了，告辞。”程无介气急败坏道。

他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暴露了，想起自己刚才还猫哭耗子假慈悲，就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程太医若走了，该如何向太后交代，难道不怕我向太后告发你吗？勾结静阳王，谋害玉兰公主，会是什么罪？”小婉不慌不忙道。

程无介惊得停住脚步，惊恐道：“你……你想做什么？”

由不得他不恐慌，这两样每一样放在他身上都是死罪。

太后最忌讳身边的人吃里扒外，若知道他竟然暗中和静阳王勾结在了一起，定不会留他。

还有小婉是太后拉拢段景毅的工具，若自己害死了她，便相当于坏了太后的好事，太后同样不会留他。

这个女人竟然什么都知道，太可怕了。

“你终于承认了。”小婉用冰冷的眼神盯着他。

程无介紧张的咽了一下口水，一种恐慌情绪瞬间从心脏沿着血液遍布全身。

他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耳朵里只有自己心脏怦怦跳动的声音，两只腿开始发软，似乎一个站立不稳就能瘫在地上。

就在他绝望到极点时，脑子里突然升起一股求生的本能。

他努力控制着情绪，慢慢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到小婉身边，目光渐渐变得阴寒。

突然伸出双手，掐住了小婉的脖颈。

“我……我不想死，你为何要逼我？”他的五官扭曲在一起，口中艰难的吐出这几个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