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薇非要去夏府的画室看看,玄玮没兴趣,就让她自个儿去,他自己则在荷塘边宽阔处站站,身边就跟着夏秋灵和一堆宫人,不间断的有臣子过来行礼。
于继昌夫妇过来的时候,玄玮觉得有点尴尬,甚至想一走了之,毕竟身边这么显眼的替身给岳父岳母看见了,总是有些怪的。
不过他是皇帝,天下人都该臣服于他,想到这里,玄玮就理直气壮起来。
宴青凌行过礼后,就找托词走开。
她在夏府中绕过好几道弯,进入一间书房,欲关门时,却被一只手拦住了。
阮薇笑着对她说:“于夫人,别来无恙。”
宴青凌一愣,立刻盈满笑意,礼道:“阮妃娘娘,别来无恙……”
阮薇踏进书房,替她合上了门。
“于夫人对夏府,似乎格外熟悉啊?”
阮薇眼见着她无需问路,也无需张望,从遇到皇帝的那处到这里,不少弯弯绕绕,她却是径直过来了。
宴青凌不慌不乱的回话:“并没有,我只是不喜热闹,便随意找了个僻静处而已。”
就这么随意的进了人家书房,这还真不像一位出身名门的贵夫人能做出来的事。
世人皆知,客人可以自便,但不能自便到擅闯主家的厢房和书房。
于夫人并非随意找地方,她只是随意给解释,完全不在乎阮妃信或不信。
阮薇收起脸上笑意,淡淡道:“于夫人在淮南时候,屡屡带着糕点来见我,却闭口不问治疫的进度。其实,于夫人的目的恰恰在于那张治疫的方子吧。”
宴青凌云淡风轻的反问:“阮妃娘娘,关心疫情再正常不过。”
“于夫人,我同情你的遭遇,”阮薇声音渐凉:“可是,拿无辜百姓造这种孽,是要遭天谴的。”
宴青凌惋惜道:“鼠疫是天灾,而非人祸。
阮薇摇摇头,一五一十的分析道:“我和于大人都很清楚,以淮南的环境基本不会发生鼠疫,而那场鼠疫的源头是在一口井水里,这便说明很可能是人为投毒。”
“于大人关于这个问题总是点到即止,不肯多说。后来于大人回来皇城,我以为他是要对此事追根究底,找出那个祸害,可他却至今毫无动作。”
“他不闻不查,只有两个可能,一是他对此事不感兴趣,二是他已经有了答案,而那个作恶的人,是他想包庇的。”
宴青凌深邃的眼眸里,纹丝不动:“你这猜测说得有板有眼,可根本站不住脚。我也在淮南,出这种事是要烧城的,我不想活了么?”
阮薇点头。
“对,你就是不想活了。但你完全可以在食物里下毒,通过别的方式实现全家一同丧生。可你不满足,你要制造鼠疫是因为,皇后孝顺,她听到淮南爆发鼠疫,势必会拼命赶来淮南,与你们同生共死。因为她在这世上,所牵挂的人全部都在淮南,你要拉上她,陪你不得好死。”
阮薇想起初梦当初在太极殿长跪不起,非要去淮南的样子,心里就揪得厉害。
若不是自己出自垌楼,再三保证会保住她的父母,皇帝真的拦不住她。
宴青凌掩嘴笑道:“阮妃娘娘,那可是我的亲闺女,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你没做过母亲恐怕不明白,母亲是能为孩子去死的,怎可能那样做呢?”
阮薇的确都是大胆的猜测,可眼前的宴青凌,已然有些稳不住,她表情都有些失态了,可笑中难掩那一点慌乱。
阮薇平复心情,努力平静的面对她:
“若不是你恶毒到拿百姓下手,于大人不会急着回来的。他以为去了淮南远离丹阳就能让你放下仇恨,可你放不下。他只能与你回来,让你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于大人在感情方面,当真是个优柔寡断的糊涂之人。对丹阳不忍,对宴青凌同样不忍。
宴青凌不再说话,就冷冷的看着她。
阮薇问:“你从来没有真正爱过皇后吧?因为她是于大人的骨肉,你恨透了于大人,也恨他的女儿。那些年你们一家子的恩爱,是你故意做给丹阳看的吧?你用你们的恩爱来折磨她,可以啊,你哪怕亲手杀了丹阳我也不会觉得你有什么错。可是皇后呢,你知道她独自在皇城的这些年,嘴里心里念叨的,无不是你?她甚至一直想为你复兴宴家,只是她现在还无能为力而已。”
前面那么多,都不能让宴青凌有所触动,只有“复兴宴家”这四个字,让宴青凌的双目颤了一下。
那瞬间的触动,阮薇看得明明白白的。
所以,她恨于继昌,恐怕不只是因为丹阳,更多的原因在于他对宴家动了手。
她依然视宴家为根,于继昌毁了宴家的盛状,使如今的朝堂上没有一位宴氏之人的存在。
荣耀即家族的血肉魂骨,因而这在宴青凌心里,无亚于灭门之恨。
她视于继昌为仇人,二十多年的容忍只为了报仇,只要于继昌付出惨痛的代价,她连女儿都可以牺牲。
若非这人是初梦的母亲,阮薇真想动手了。
可是阮薇又希望,初梦永远也别知道这些,永远都被蒙在鼓里就好。
阮薇深吸一口气,道:“复兴宴家,皇上做不到是因为他不诚心帮你。而皇后不一样,她记着宴太后有多疼她,也记得母亲姓宴。只要她能做上皇太后,到时幼帝年幼,朝政还不是皇太后说了算?”
宴青凌听到第一句时就皱起了眉头。
阮薇噗哧笑道:“你该不会以为我猜不到吧,宴家跟瑾王立场相对,你因而选择了当时身为承王的皇上。你把女儿奉送,甚至为表忠诚,连第一个能做皇太子的外孙都舍了。可是,皇上根本就没有扶起宴家。”
狗皇帝向来是过河拆桥之辈,且他愿意提拔哪个官员,向来不肯由旁人做主。
他已经得到初梦了,承诺便不需要兑现,反正,宴青凌也不敢把她主动奉送女儿的事说出去。
“你知道的太多了,”宴青凌口气明显不再强硬,只是有些无力,“于继昌挺信得过你,什么都告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