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王直萌生退意,于谦心中更不是滋味。
“老尚书尚且还可以致仕,那是因为你还有退路可言。”
“然后学生我,却是无路可退!”
“自从我战前下令关闭京师九门,就是等同于亲手断绝了自己一切后路。”
今日大朝会,于谦本来坚决不肯接受“少保”一职,然而朱祁钰却是对他苦苦相逼。
王直明白,就算于谦不想留在这京师之中,年青天子也一定不会让他走。
“廷益,好自为之!”
王直无奈摇头,只能挣脱于谦握住自己的手。
说完后,王直招来家人,然后坐入暖轿中,离开了这红墙黄瓦之地。
于谦没有车轿可乘。
他为人清廉,在京师除了亲属以外,只有一个从江南老家跟随而来的老仆。
对着远去的王直欠身一礼后,于谦才独自一个人往着宫外走去。
此刻的奉天殿前,官员臣僚、天子仪仗,早就已散得干干净净。
灰白的天空上铺着厚厚的云层,鹅毛大雪倾泻而下,转眼便把皇城笼罩在一片凄惨白色中。
……
邺王府中,朱祁锐此刻正在斜躺在暖阁中赏雪。
两个长相乖巧的十七八岁并蒂姐妹花,正在一旁中忙着在服侍。
一个不时往着火盆中添加木炭,一个正忙着温酒。
这对双胞胎姐妹,可以说是已经几易其主了。
她们幼年被送入皇城充做宫人,年纪稍大又被指派到了邺王府中。
然后又被朱祁锐送去给他二哥朱祁钰,没过多久又被朱祁钰送了回来。
“姐姐叫小离,妹妹叫小落,这连起来就是离落。”
佳人在侧,朱祁锐也是觉得秀色可餐。刚好想到一首古诗,他忍不住卖弄起来。
“篱落疏疏一径深,树头新绿未成阴。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
说完后,朱祁锐仰头大笑、自卖自夸。
“好诗好诗,当浮一大白!”
妹妹小落连忙收敛罗裙,然后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黄酒,走到朱祁锐身边。
“殿下,请!”
小落脸上红晕一片,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因为温酒的时候被火光所照?
朱祁锐看到少女面如桃花,在接过酒杯的时候,更是趁机轻抚手背,行浪荡举止。
小落脸上红晕更重,头也是更低,就快要贴到胸脯上去了。
见到自己“诡计”得逞,朱祁锐脸上也是忍俊不禁。
突然,一旁的姐姐小离说话了。
“殿下,你却是错了!”
朱祁锐一口温酒下肚,然后睁大了眼睛,不相信似的望向火盆之旁。
他嘴里还轻轻问到:“孤,哪儿错了呢?”
小离解释:“殿下所吟诗中“离落”,所指乃是篱笆。我姐妹二人的“离落”,乃是离散之意。”
虽然是一胎所出,不过姐姐小离和妹妹小落的性格却是截然相反。
妹妹是温柔含蓄、文静优雅,姐姐则是落落大方、活泼开朗。
“《国语》:使吾甲兵钝弊,民人离落,而日以憔悴,然后安受吾烬。”
“《三国志》:后吕岱从蜀还,遇之白帝,説备部众离落,死亡且半,事必不克。”
“《新唐书》:天下无事,大臣偷处荣逸,战士离落,兵甲钝弊,车马刓弱。”
“此三处离落,也皆作离散的意思。”
姐姐小离更是引经据典,来证明朱祁锐确实是错了。
“哦!”
朱祁锐在知道正确答案后,先是故意装作恍然大悟,然后又是嘿嘿一笑。
看朱祁锐的模样,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失了面子。
“老夫子在上,请受学生一拜!”
朱祁锐装腔作势的挺直了身子,对着姐姐小离就是一拜。
“噗哧!”
一旁的妹妹小落忍不住笑了,露出两排碎玉似的洁白牙齿。
“殿下这样,又是大错特错了。”
朱祁锐疑惑的看了一眼,向着小落问到:“三人行,必有我师。”
“孤,哪里又错了?”
小落手指她的姐姐小离,开始解释。
“被称作夫子的人,虽然不不一定就老,可是也一定不会年青。”
“我们姐妹这才不到双十年华,怎么就老了?”
朱祁锐一脸坏笑:“孤认错!”
说完后,朱祁锐起身来到火盆处,又给自己手中玉杯斟满温酒。
仰着脖子一饮而尽后,朱祁锐没心没肺的说到。
“孤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朱祁锐的装疯卖傻,引来姐妹两个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就在风光绮丽的时候,邺王府长史何安居,却是步履匆匆的走进了暖阁之中。
见到何安居如此,朱祁锐知道他是有要紧的事情要和自己说。
“你们再去取一壶酒来,孤要和何先生对饮赏雪。”
小离小落双双向着朱祁锐到了一个万福,然后又一起出了暖阁。
“殿下,你不该这样亲近她们的!”
何安居见到姐妹花远去,这才开口语重心长的说到。
“何先生,却是为何?”
朱祁锐虽然口中问话,不过脸上却是并没有什么疑惑的神色。
“殿下之前从怀来城带回赵荫、张平一事,本来十分隐秘。”
“然而陛今上却是查知此事,殿下以为是谁在通风报信?”
何安居没有明说,不过他的意思也是十分明显。
小离、小落此前曾经被送去到朱祁钰身边,然后又被送了回来。
所以她们姐妹的嫌疑最大,很有可能就是皇帝安插在邺王府的眼线。
“何先生,不愧是孤的智囊!”
朱祁锐端着一杯温酒,递到了何安居的手中。
“孤也是有此疑虑,所以才会把她们姐妹支开。”
“何先生莫不以为,孤这暖阁之中,当真就没有酒水了吧?”
说完后,朱祁锐就提起酒壶,然后在何安居眼前一晃。
何安居定眼一看,酒壶里面酒水虽然已经到了一些出来,不过还剩大半。
若是两人对饮,也是够的。
“那殿下明知如此,为何还要留她们在身边?”
何安居不明所以。
对于这个自己目前唯一的智囊,朱祁锐也是毫无保留。
“孤这样做,是为了让皇兄安心。”
“再者说了,要是皇兄知道孤已经发现,难道他就不会再派人前来?”
“与其每日猜忌不休,还不是让皇兄以为孤乃是被蒙在鼓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