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谷被陈循这么一呛,他也是变得脸红脖子粗。
“这个许贵他虽然只是一个粗人,可是我却觉得他说的这话在理。”
“这自从去年七月以来,这全国上下大大小小的战事便没有停过。”
“加之今春干旱,只怕今年的收成眼看就是要不保了,百姓又将会面对一场饥荒。”
“眼下言官们可都是如同发了疯一般,天天要今上颁下省己诏书。”
“还说什么,要今上前往太庙祷告,前去祭坛祈雨。”
说到这里,高谷一边继续往下说,一边连连摇头。
“依我看来,那些言官上书都是一些虚文,倒不如许贵的这话语来得实在。”
“我朝要是能够同瓦刺议和,则在边关无战事之下,倒也能够腾出手来,全心全意的应对眼下各地的灾荒。”
陈循听得高谷说的有理,只不过他也不和高谷争论,他只是转头看向一旁的苗衷。
“苗公,不知按照你的意思,朝廷应该当如何来应对和处置?”
苗衷略略微欠了欠身,缓缓的说到。
“敌寇瓦剌猖獗已久,他们不但强行留我太上皇车驾,更是大肆掠我边关子民。”
“此,为不共戴天之仇!”
陈循听了苗衷的话,不由得变得兴高采烈起来。
因为按照苗衷话里的意思,他这是不打算同瓦剌议和,而是选择了血战到底。
不过苗衷并没有给陈循过多的时间,他又咳嗽一声后,再一次开了口。
“只是根据近来边关战报看来,我和瓦剌是互有输赢。我军并无十足把握,可以将瓦剌制服。”
“以我之愚见,不如暂且和瓦剌加以和谈,以起到羁縻瓦剌之图谋。”
“待到我朝内部局势缓和之后,再调兵遣将,以图复仇雪耻也不迟。”
听了苗衷的话,陈循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
“原来苗公也是认为,我朝当和瓦剌行议和之事!”
陈循说话的时候,他脸上忍不住的讥讽神色。
苗衷哪里听不出陈循的不满?
只是他已经上了年纪,年轻时候的火气也已经消退得差不多了。
苗衷也不和陈循争论,他只是在笑了笑之后,就闭口不再言语。
刚刚年过而立的商辂,却是突然起身,对着陈循几人就是一拜。
“各位前辈,学生以为,眼下当不是同瓦剌言和的时候!”
“也先在喜宁、小田儿死后,已经失去熟悉我大明内部的向导,他如今算得上是眼前一黑。”
“瓦剌虽然还在北地边关侵扰频繁,可是却屡屡被我军大败。”
“郭登在大同、朱谦在宣府,也都是全力抵御,而且并不曾落于下风。”
“若是这个节骨眼上朝廷同瓦剌言和,则定会寒了边关将士之心。”
“就算将来再有调兵遣将,只怕军中战心再无。那时想要直捣瓦剌汗庭,只怕也是有心无力了!”
陈循在听了自己的学生说得头头是道之后,脸上逐渐展露出了笑容。
精神大振之下的陈循,更是用手轻捻胡须。
“战就战,和便和。”
“若是朝廷时战时和、反复不定,则军中人心必定不知当何以自处。”
“若是人心涣散,只怕去年冬天京师攻防来之不易的胜利,便会付之东流。”
说得兴起,陈循更是上前拍了拍商辂的肩膀。
“吾,与汝同也!”
陈循的目光一扫高谷和苗衷,他是挺直了身板。
“弘载刚才的话,乃是堂堂正正之言。”
接着,陈循更是说出了一句言重的话来。
“你们也该知道,今上最记恨的,便是这‘讲和’二字。”
“我等都是身为天子近臣,又是阁辅学士,当应该知道轻重才是!”
陈循话音落下,一旁的高谷和苗衷都是徒然一惊。
就连刚刚入阁不久的商辂,也是品味出了陈循话里话外的意思来。
今上朱祁钰,那是在土木堡之后接替他大哥朱祁镇君临天下的。
而明朝同瓦剌敌对关系,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天子北狩”。
要是明朝同瓦剌议和,那么瓦剌自然是要放回被俘虏的朱祁镇。
只有这样,才能消除双方大战上的一个重要成因。
朱祁钰不想让朱祁镇回来,所以他也就不想同瓦剌议和。
能够入阁的,都是文臣之中的佼佼者。
陈循话中的意思,他们又怎么可能不懂?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外边传来有人通报的声音响起。
“诸位阁老,兵部尚书于少保前来求见。”
陈循听到于谦前来,他脸上先是一愣,然后就只见他笑了起来。
“请于尚书,到正堂用茶!”
在听得那传话的官吏走远,陈循才又若有深意地对着内阁房间里面的三人说到。
“莫说今上最痛恨的便是这‘言和’二字,就是现在过来的这一位,那也是对‘言和’深恶痛绝。”
“只因为他一生的功绩都是京师攻防一战而来,都是同瓦剌血战中取得。”
“如今他又是圣眷正浓的时候,只要有他这个人位在庙堂,只怕同瓦剌言和更是定然不成的。”
“诸公若是还想着这内阁的高官厚禄,就应该学学他力主言战。至于什么和谈的话,还是不要再提为好!”
内阁众人都是心中明白,陈循话中的“他”,便是指的前来的兵部尚书于谦。
事实虽然如此,只不过这话从陈循的口中吐露出来之后,却是未免有几分诛心之嫌。
苗衷这面是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仿佛是没有听到陈循说话一般。
而高谷则是在嘴角一扬后,就从凳子上起身,然后当先走出去。
商辂这个时候,却是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他在心中暗暗腹诽自己的恩师,说话做事未免太过张扬了一些。
只是在面对着自己的恩师陈循,加之商辂又是新晋才入阁。
商辂虽然心中不安,不过也是嘴上也不好说些什么出来。
他只得装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以在恩师陈循前面显示自己的谦卑态度。
“学生受教了!”
商辂低头称是,然后便不再说话了。
陈循也没有注意到商辂的心思,他只是当自己的学生是真的领悟到了。
陈循起身就往外走,同时还传唤起了商辂。
“走吧,我们也该去见一见这个于少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