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锐何等聪慧,他听出了完者脱欢的话中意思。
脱脱不花和阿剌知院,这是要联手压制也先,免得他一统蒙古各部落。
也先如今看上去是表面风光,其实已经到了举步维艰的时候。
再加上瓦剌和明朝两国开战以来,边境互市断绝。
瓦刺所需求的茶叶、铁器、布帛短缺,也先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诸公,实不相瞒,这次我等前来朝贺,就是也先提议的。”
“只是他羞耻于向南朝屈服,所以才授意由我家知院大人出面。”
“议和成后,贵我两国和好如初。贵国可以迎回太上皇,我瓦剌依旧如同从前一般入贡便贺。”
“如此一来,两国边境得以安宁,百姓也不用再流离失所,岂不是美事一桩?”
完者脱欢所说的这一番话,虽然不是全部属实,可也是合着几分情理在里面。
朱祁锐在边关待了两三个月了,他自然也是知道不少蒙古之事的。
这些日子以来,瓦剌太师也先屡屡受挫。
蒙古无论是鞑靼还是瓦剌,都是有不少人对他生出不满之心。
现在的也先受困于内忧外患,已是束手束脚、难以施展。
朱祁镇留在瓦刺营中,他们不但不能用其来骗不开明朝的边塞,又还要担心明朝出兵报复。
现在的朱祁镇,不但对于瓦刺没有半分用处,反而像一块烫手山芋。
也先枭雄一世,也是知道留着朱祁镇不放,终究只会夜长梦多。
与其进退失据,还不如放他回去。
一来可以缓解蒙古和明朝的关系,二来可以谋求明朝输入物资,还可以借机搅乱明朝内政。
朱祁锐想到他接受赶走瓦剌使者的任务,便虚作一礼。
“今日贵使的话,孤记住了。”
“只是政务当由天子和中枢重臣们合议,非是孤可以决定的。”
“孤会将今日会面之事上奏朝廷,等到京师做出决议不迟。”
朱祁锐这是打算用上一个“拖”字诀,来搪塞瓦剌使团一行人等。
完者脱欢本来以为朱祁锐就是前来商讨议和的,谁知道听了朱祁锐话,他才知道议和竟然还是八字没一撇的事情。
心中大感不快的完者脱欢,当即变得又气又怒。
“你们汉人就是事多!”
“若是要和,便速速派出使臣随我们回去瓦刺,接了你们的太上皇回来。”
“若是要战,便痛痛快快打几场。只是到时候我们三家兵马一起围了京师,你们可别后悔!”
朱祁锐正愁没有借口,这下完者脱欢自己给送了上来。
只见朱祁锐横眉冷对,神色已然十分不悦。
“贵使,这是什么话?”
“孤原本还以为太师也先提出求和之请,乃是为两国百姓着想。”
“谁知道你所说字字句句,都还只是想着要杀人围城。”
“这叫我朝如何相信你们真有诚意?”
“且不说你们还有没有能耐打到京师城下,就算能够围城,也只不过是如同去年冬日一般,最终被我大明军队给打回漠北!”
“我大明天子有好生之德,念着尔等祖辈便已经向大明称臣纳贡,乃是多年的藩属之国。”
“所以这才不愿坏了和气,这才告诫我各处关边将领,只许自卫,不许出关挑衅。”
“如今尔等再起非分之想,只怕漠南无王庭之事,就要再现于明日重现!”
完者脱欢见朱祁锐言辞开始锋利起来,只得是昂着头硬叫。
“殿下也莫要嘴强,若是明军当真如此勇武,那你们的太上皇又如何会被我们掳去?”
完者脱欢此言,乃是明廷上下最大的伤痛。
在场的明朝士兵听了,都是止不住的气愤填膺。
作为武将的杨信,面色骤变,上前逼近一步。
“我朝太上皇帝北狩,乃是尔等丧心病狂在前,背信弃义在后。”
“我念你们远来是客,所以对尔等尽心款待。哪曾想,尔等倒还冒出威胁之言!”
“今日贵国言和,我等本以为是尔等乃是痛改前非,不料仍是这一副说辞。”
“若是尔等想战,我宣府将士在此恭候大驾!”
太监舒良也是乐于看到,明朝同瓦剌议和不成。
“既然贵使口出狂言,我们还有什么好谈的?”
说罢,舒良一扫朱祁锐和杨信,然后恨恨的说到。
“殿下、杨将军,我们走!”
这一声呼喝,朱祁锐和杨信都是回以齐声响应。
明军士兵见到主事之人离开,也是顿时浩浩荡荡退出门去。
大堂之中,旋即又只剩下完者脱欢等人愣在当场。
完者脱欢见到事情办砸了,气得直拍大腿。
他连忙喝令身旁两个亲兵一起,就向着驿馆大门处追了过去。
“上头有令,瓦剌使者来华,只得居于馆驿,不得外出行走,诸位请回!”
就在瓦剌人追到驿馆大门的时候,外边的明军士兵却是上前几步,把他们给封在了里面。
见到明军如此强势,完者脱欢顿时大怒。
“既然如此,我们也就不用不谈了,我们自打道回府,也不用受你们鸟气!”
尚未走远的朱祁锐,只是冷冷一笑,却是并不回头。
“贵使,你把我大明当成什么地方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如今天子尚未发话,尔等就想擅自离去,岂不是言而无信,戏耍我堂堂天朝?”
完者脱欢之前每次出使大明,所负责接待的明朝官员都是十分有礼。
哪里像今天这般,又是威胁又是蛮横无理的?
完者脱欢被气得发抖,但是有无可奈何。
他是文官,带的人手不多,哪里又敢和明军硬碰硬?
南下之前,也先和阿剌知院都是再三叮嘱,要他一定要和明朝谈定和约。
如今朱祁锐威胁在前,完者脱欢也是害怕自己真的惹恼了他,说不定就会被杀头祭旗。
想起自己此行任务在后,若完者脱欢更是敢怒不敢言。
仔细思量之下,完者脱欢只能缓和语气。
“殿下,是战是和,你们到是给个痛快话吧!”
朱祁锐仍旧不肯回头。
“和战大事,岂是孤能决定的?”
“贵使闲来无事,便在好生怀来城中待着便是了。”
“待到我大明朝廷议出了个章程来,朝自然会有人感慨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