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杳跟着宋言从牢里出来,终于呼吸到外头的新鲜空气,不由得感慨:自己这短短时日可真谓历经千辛万苦啊。
进过棺材上过衙门还不算,连牢里都去了。
不过怎么好似每次都跟宋言有丝丝缕缕扯不清的关联?
这家伙,她都要分不清他是克星还是福星了,要说他是克星,每次她都能因为他得救,可要说他是福星,她好像处于不利的境地很多时候跟他有关?
沈云杳古怪地看了一眼宋言,觉着自己还是适当保持距离比较好。
忽然她想起什么似的,喊住了走在前面的宋言。
“喏,上次你借给我包手的帕子,我洗干净了还给你。”
她从怀里摸出新买的帕子递给他,眼睛却别开看了别处,希望他不要看出来吧。
宋言接过帕子看了一眼摸了摸边角,“洗得还挺新。”
洗得还挺新?
沈云杳眼光飘得更远了,直往衙门门口打转,压根不看宋言一根头发,他说洗得很新,新,是什么意思?
明明就是同个姑娘做的帕子,她不信他就能认得出来不是他的那张。
“那、那是,我怕有药味,洗了很多次,洗得很认真。”
沈云杳嘴硬狡辩。
宋言深看了她一眼收下帕子,没再提这茬,“走吧,我送你回去。”
沈云杳看他大抵是认不出来的,心安理得地跟着他走出衙门,也领回了自己的竹篓,看过里面的东西都没少,就跟他告别。
“不用送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你也……也去做自己的事吧。”
她还得拐去东市买条鱼,原本想说让他也回家去看看,但想起他方才提起宋明熠的眼神,还是改了口。
“对了,上次送给你的风肉你吃完了吗,下次我再给你送点别的,獐子还是旱獭,你想吃点啥。”
“野……野猪也、也行。”
沈云杳没忘记自己先前祈祷的,若是宋言来搭救,她甚至愿意去给他打头野猪,祈祷这种事,就得言出必行。
宋言闻言脚步一顿,皱了皱眉缓缓道:“不必。”
“不用再送,你留着吃吧。”
他知道自己父亲的脾气,还有越氏也不是省油灯,再多送几次,一定会想办法把沈云杳找出来。
他并不想把沈云杳牵扯进宋家的弯弯绕绕里头来,她住在青麻庄后三脚下安安静静的小院落里,这样挺好的。
沈云杳不知缘由,默认他太过客气,便自主决定了就换成旱獭和獐子吧,过些日子做好了就送去书院。
两人分开,宋言径直回了宋家。
他收拾好要带去书院的东西,特地转了个弯路过了祠堂,只站在墙外就能听到里头宋明熠的鬼哭狼嚎,他把书箱交给身后的陈叔,推开沉重的木门,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越氏由丫鬟搀着,在祠堂屋外的院子里哭,看到他进来,来不及收束好眼里的恨意,两人目光撞上了她才堪堪避过,垂下眼来。
“言哥儿……”
“你、你今日又是为何?”
“你弟弟不过是在外头同朋友喝几杯酒,你就要这样盯着他不放?你跟祖父到底说了什么,让熠儿他、他、他要受这家法惩戒?”
“你知不知道这五十鞭连着八十大板,他要三个月下不来床啊!”
越氏越说越激动,有些掩不住平日刻意收敛的恨意,眼里流露出一丝丝怨怼。
宋言看也没看她一眼,五十鞭连着八十大板吗,他当然知道会三个月下不来床,甚至还知道修养不好五个月都没法正常走路。
因为拜越氏和宋明熠所赐,他尚在八岁那年就亲身体会过了,他父亲宋绱亲自抄的鞭子和棒子。
“明熠,到如今你还以为你错只错在不该喝酒闹事吗!”
祠堂里传来宋家老太爷宋九礼的怒喝声,随即是更猛烈的皮鞭抽打和板子声,还有宋明熠越来越弱的求饶声,越氏简直要不能呼吸了,腿脚一软就坐在地上,恨不能身替儿子。
“老爷,老爷,你可要救救熠儿啊,老爷……”
越氏哭得不能自已,但她不能进祠堂里去,只能在外哭喊着让里头的宋绱救她儿子。
“我是不是早就提醒过家里,不可在外嚣张跋扈,你今日凭白把人弄到牢里去,你以为你仗的是谁的势?别人又是看在什么份上帮的你!”
“爹、爹,您消消气,熠儿他还小,一定是被外头的那些不怀好心的给蛊惑了,您下手轻点,轻点儿啊!”
“宋绱,你莫要以为今天我不说你,子不教父之过,明熠如今这般胡闹你身为父亲也给我跪着去!”
“都是宋家的儿郎,怎么偏他就不如宋谨和宋言?不好好读书成日到处鬼混,你跟越澜教的好儿子啊!我看他若是再不知悔改,宋家早晚有一天要毁在你们父子的手上。”
……
宋言听着祖父在里头怒骂,间或有几声父亲微弱无用的解释,心中波澜久久不能平,他每次被犯错,即便压根与他不相干,父亲也从未信过,更遑论绑他辩解,而宋明熠没有半分是冤枉的,他却能说是外头有人蛊惑了他。
这可真是荒谬至极。
他不想再听,转身出了祠堂大门,“陈叔,马车备好,我今日就回书院。”
陈叔知道秋闱在即,不敢耽搁公子上书院读书,赶紧备马车去了。
院子里哭倒在地的越氏不甘地看着继子宋言转身离开,为什么明明是他挑唆害得明熠挨打,他却能这般轻易地抽身离开,这么多年她头一次发现自己从未看透他。
无论她如何算计,打压也好、捧杀也罢,这个继子就好似全然都看透了一般,从来不入她的局,这么多年了,他读书眼看就要出了头,若是到时重新得了老爷器重,那家里的那些铺子买卖,还会有她跟明熠的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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